在七月折下一串红色的高粱

依山傍水说的是贫瘠

小块狭窄而没有犁把长的土地

我们叫岩（音：ai）旮旯

岩旮旯因不够耕牛转身的长度

只能和锄头订下永恒的楔约

一同被订进这楔约的有

镰刀绳索和我那如苦荞般瘦弱的母亲

春种秋收是岩旮旯最繁荣的风景

少时的我总静静地蹬在一旁的山石上

看母亲收割培土然后种下一家人来年的希望

年复一年的时间被山下的小河冲走

我成长思想也曾交替着握紧光滑的锄把

耕种南山

“读书才是你的责任”

母亲总在如此说的同时夺过我手里的家什

然后定定的站直身体望向遥远的山外

矮小的母亲借助山峰的高度矗立

二十年如一日用渴望的目光

趟平我走出大山的路

山外有海有城市高楼和奔流如蚁的汽车

山外有股市有锦绣前程和曼妙如画的海洋

年迈的母亲不懂我信中这些新鲜的词汇

她唯一担心伺弄了一生的土地

在她手里长出杂草或荒废

于是常年躬身成九十度的直角

俯视一粒粒种子破土的生长

当它们都长成参天的茁壮

当它们都丰满了秋收的行囊

母亲却再也无法挺胸抬头进行一次喜悦的仰望

站在庄稼成熟的高度低头

脚下的土地和那个躬着身子的女人

亲密得似乎有太多的私房话没讲

我还是强行将母亲拽离了那贫瘠的土地

带着她住进城市的高楼看漫天的闪闪星光

带着她爬上长城的垛口讲这里是古时的战场

母亲不喜欢这些

她依然怀念那贫瘠的土地是否错过清明的雨水

她依然担心那疯长的杂草会没过庄稼人的希望

母亲想念那黑色的土地

每一次站在楼顶看故乡的方向

那土地都勾引得她热泪盈眶

七月在老家是敬奉先人的季节

我决定将母亲还给她热爱的土地

那怕她已无力耕种

那怕她只能守着漫延的野草疯长

在她的土地上

野草成长的季节就有饱满的希望

回家的山路曲折回环

山间巴掌大的土地错落在路两旁

那些已经熟透还没有来得急收割的高粱

看到风尘仆扑归来的母亲

高兴地在风中拍起了巴掌

我伸手折下一串递给母亲

那红色的沉甸甸的穗子哟

是你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燃烧在母亲思念的胸膛

这燃烧是母亲多年来不竭的动力

只因她和她的孩子的梦

都在这土地里生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