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8年前的那一夜。
一个老的不成样子的老女人抱着我,妈妈在刚才生死般阵痛后仍急切的询问:“是男是女?”
老女人抖动着满是褶皱的嘴唇从漏风的牙齿间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个女娃。”
妈妈垂下眼皮,小心的抽涕与我的声音连成一片,我并不知道哭是难过的表现,只听见这般清脆的声音,我乐了,于是哭的更欢了。
敏感在外等待的爸爸没能放过这屋子里的一举一动,当听见妈妈的啜涕声时,他踩着满地的烟蒂头也不回的到叔叔家喝酒去了。
我小心的睁开眼睛,世界渐渐我眼中清晰起来,我开始打量它。好大啊,比在妈妈肚子的房间大了好几百倍。蜷在那十几个月的姿势很不舒服,经常顽皮的踢妈妈的肚子,听见妈妈‘哎呦’的叫喊声,竟觉得很有快感。我瞥见门口站着一个怯生生的3岁女娃。哦,应该礼貌的叫姐姐,我用我表示友好的哭声却把她吓跑了,跑进漆黑的怀抱里。
外面的夜是很深,光秃秃的树枝突兀的站在路的两侧,把它们枝杈伸向凄迷的夜空。黑天使扒在窗棱上对我傻笑,很暧昧。我的臆想那或是一个真正的灵魂,倚重粗犷和诱惑的孤独与渴望生动无声的穿越整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二)
来到这个世上三天了,仍不见有人来看我,很是纳闷,难道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就没有什么吸引力吗?四周冰冷冷的静,妈妈不止一次的哭声肆无忌惮的围绕我,我象是在无止境的听她短而强烈的歌,脑细胞也在激烈的碰撞。一直等到爸爸的到来,我想张口要他抱我,却发出单纯的哭声。爸爸一脸的不耐烦,似乎我是一个虚幻的存在,他扔下一句话:
“ 给她起个男孩的名字。”
“可是~~~~~~~~~~”
“ 没有可是。”爸爸凶狠狠的又一次转身离去,还嘟嘟的说:“上帝真他妈的贱,想怎么糟蹋人就怎么糟蹋。”
那些声音仿佛穿过柔软的心绪化做一丝丝疼痛游弋在心底最深处,在逐渐暗涌,碎碎的细腻无比。有种放纵的空气在飘动,我从此再也逃不出被封建窒息和世人自行设定的道德标准禁锢的地方。
(三)
那日,我正在疯狂的吮吸妈妈的乳汁,并挑逗的触摸她弹性的皮肤。一个蹒跚挪动着小步子的女人夺门而入,那便是是出生数日未曾谋面的奶奶。她走到还在做月子的妈妈面前,瓢了我一眼,但没有要抱我的意识。她带着一脸的讨好:“媳妇啊!听说那前院老王家的女人是个摆设的花瓶不下蛋的母鸡,前年讨回去也没生出个崽来,要不,把这个二女娃给~~~~~。”
妈妈愤怒大瞪着眼拼命的要头,并紧紧的抱住我,使我那未知领域的神秘开始杂乱无章的飞跑。奶奶衰老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眼里发出渗人混浊的光灼烧着我们母女。我沉沦在她恐吓的阴影下,不知所措的盯着天花板上闪烁的灯光,目光随着杯子中的液体荡漾着 。
片刻的沉寂后,奶奶狂妄的试图从奶奶柔软的怀中抢走我,时间在跑。整个世界象一面镜子一样应声而碎,而我眼巴巴的望着她们莫名的举动直到撕扯的钻心疼痛向我袭来,我才放生大哭,也才明白哭是代表难过,妈妈发出高亢大哭叫声:
“还给我吧!那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奶奶这才下意识的松开干枯邪恶的手,气愤愤的大喘气而后摔门而去。空气回旋着巨大的响声,给我门制造了阴冷的氛围,我和妈妈就这样慢慢的沉下去了,没有丝毫的挣扎。一种被掏空的感觉,蔓延,蔓延~~~~~。
(四)
再以后,我便开始成长,象世人眼中的沙子在阳光下带着困惑疯长着。
我穿着男孩的衣服,叫着男孩的名字,留着男孩的发型,惟独一个可怕的事实——我是个女孩身。哼,一个绝妙的讽刺。童年里戏谑、怒骂。交织成阡陌的道路逼仄崎岖。这一端是我,那一端便是无法抹平的伤口。
我在自己过去的一旁站着,以人类特有的姿势奸笑。肠子开始蠕动,似乎裹住了我的心脏而且越缠越紧。生活在我眼里不过是悲凉的玩味。没有孤独,就无所谓不孤独。没有悲伤,就无法衬托出喜悦。没有苦难,就不存在幸福。
一瞬间,浮生若梦的恍惚感再次强烈的凸现,生命脆弱而苍白的本质被领悟。我的青春从此带上某种疯狂的条纹,它让我能恬不知耻的撕裂过去,也让它从弥深的岁月里蒸发。然而,在18年后的这个热的很凶的夜晚,我在断裂的记忆里仍会捡到了一缕永不过期的凉意,而且是无比的冰凉凄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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