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开会”一定是件世上最辛苦的事。
挤挤叉叉百十人坐在一起,不让说话,不能走动,不敢睡觉,要一本正经的坐上三四个小时,那滋味没受过训练的人一定吃不消。当然了,有这种感觉的也只是部分人。因为另外一部人与会议关系紧密。例如很可能被大会特别表扬,或者被领导点名批评,或要宣布什么与自己权利责任义务直接相关的任免文件。不管是什么,那份期待都够让人兴奋的了,一点也不会觉得累。
但多数与会者没这种机遇。因为功夫在场外,这样的好事坏事,就算有,也事先早知道了,不会有不明原因直接砸到你身上的馅饼。而没了这种期待,剩下的就只有无聊了。在巨大的无聊里,总得找点乐子吧,可这点权利都被剥夺了。现代科技无处不在,看看头顶上的摄像头,没准一不留神就被抓个典型,实在得不偿失。会场边的墙上还挂着电子屏蔽器,连手机上网聊天炒股都一点没戏了。谁说创新都是好的,谁他妈的发明了这些玩意?
骂人也没用,还得耐心接受再教育。两个小时过后,忽然觉得无聊里也可以有所成就。自己就总结出了一个堪称定律的真理:念讲稿的都是好领导,不念讲稿的是更好的领导。前面讲话的,多是小领导,多数念讲稿,三五页不脱稿,就按当今总理讲话的语速,一般也可估计个差不多的结束时间,让你增强信心。接下来的领导,级别越来越大,嗓门越来越高,讲话越来越不看讲稿。一开始都说占用大家一点点时间,只说两句话做小小的补充,可说着说着,腮帮子就跑了马,那跑马的草原比内蒙加外蒙都大好几倍。就是欧阳海再复活,怕都拦不住了。
实在无望了,还得自己给自己解心宽。心想一开始就等算计人家何时结束,这意识本身就不够健康,况且是在等一个不知何时结束的结束。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听吧,况且不远处的闪光灯亮过之后,眼角里瞄到摄像机的方向也转了过来。当然就算里面有你顶多也是个陪衬,可还是精神了不少。
一开始是不得已的不由自主,后来听着听着还真听出点意思来,而且这意思越来大。这意思的焦点就是一个字“要”。“要”坚持,“要”用力,“要”顽强,“要”努力,“要”克制,“要”团结,……那每一次“要”的激情,都在领导的嘴脸上翻飞洋溢。
这么多的“要”,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值得好好欣赏一番。想到这里,就更来了兴致。觉得湮没了领导这激情,作为属下的罪不可恕。可咱速记没学成,没法全记下来,就只好因陋就简,将每次“要”转换成一笔的横或竖,五个“要”加起来,就变成了一个“正”字。有了这别出心裁原创的新技术,兴致就更高了:更加小心的看远处模糊的嘴脸,更加洗耳的听每个“要”的颤动,更加飞快的画一个个方正的“正”字笔画。
“要”同心同德,“要”心口如一,“要”劲往一处使,“要”汗往一处流,“要”坚持长久不泄气,“要”创造条件出和谐,“要”廉洁奉公为人民,……
越来越聚精会神,越来越全神贯注,台上也越来越“要”:“要”的频率越来越高,“要”的内容越来越丰富,“要”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其结果就是笔记本上的“正”字,很快就排满了一行,还在不断飞快的产生着。这足以证明领导的渴望的强烈,这强烈的程度像什么呢,大概就跟一个守活寡三十年突然见到丈夫归来的节妇一般吧。
终于终于大领导的嘴脸不再颤动了,换成了主持人的大会总结。赶紧清点一下笔记本上的“正”字,不够整数,二十一个半。主持人当然也还在“要”,只是觉得主持人的“要望”肯定没大领导更焦点,暂且就不画了吧。这样安静的听着换了一张的嘴里,再次不断的喷涌出一堆堆的“要”,突然对这个焦点就有了新的感觉。
圣人说食色性也,原来人间的一切都是可以用性来解释的。例如“交流”自然是先“交”了再“流”。“配合”无疑是先“配”再“合”了,而一场既能撑得“圆”又能灌得“满”的游戏,当然是皆大欢喜最高级别的“圆满”了。
经不起这么意淫,这么一想之后,忽然觉得“挡中央”里有点凉飕飕湿漉漉的感觉。看来,自己还远远没达到领导的“要”求,这次又提前下泄,没法保持共同和谐了。这样就更加深刻的领会了还要进一步接受组织考验,更加要加强思想修养的“必”“要”“性”。
心跳加快的间隙,惊醒过来,突然想到另外一个看似不重要的问题:叫春的猫,究竟是公还是母呢?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等会上网要好好查查。此刻,再数数笔记本上这二十多个正字,再看看台上那些曾经不断翻动和还在不断翻动的波涛汹涌的“要”嘴,突然顿悟,叫春的猫,铁定是雌性无疑了。别说咱一个凡人,就是佛祖再世,怕都受不了这诱惑吧。可见创造同幸福的目标,实在太难。
于木鱼宅
2010-10-1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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