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琐忆

对于我来讲，关于秋天的美好记忆并不多。小时候，家里穷，穷人的孩子懂事早，认为秋天就是秋收时节，就是田地里打滚的农忙时节，有的只是挥汗如雨的沉重，有的只是腰酸背痛的深刻。

也许有人会说，农村的秋天、田园的九月更富有诗意。可我要告诉你的是，那是文人骚客眼中的秋天，那是养尊处优不用为衣食犯愁的闲人眼里的秋天。真正劳作着的人们，此时此刻，正忙着风里来雨里去的田里收割，正忙着日出作日落歇的地里刨食。一个整日为生活所累、为三餐忙碌的人，哪有闲工夫为秋天的诗意倾注情怀、吐露心声呢？

25岁那年，几经周折跳出了农门，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辈苦难。那一年的秋天让我尝到了一点秋的甜头。一个秋高气爽的晴日午后，初为人师的我登上了陡峭难爬的石臼岭，面对日薄西山的红太阳，意气风发的我一路引吭高歌，惹得周边行人驻足讶然。即使这样，那一年的秋收时节，我仍然陪同家人头顶烈日、脚踏泥垢在田地里劳作了一周。

也许有人会说，没有这么煸情吧，做农民干农活没有这么悲惨吧？当然，我没有半点瞧不起农民的意思，我要说明的是，前些年中国农民的艰辛和劳苦是非常真实的，其背负的生活十字架是相当沉重的，地里刨食不仅解决不了温饱，而且还要背负巨大的社会压力和沉重的家庭责任。这一点我的父母就是最好的诠释，我家所在的村子耕地少，交了皇粮国税后，上有老下有少，一家人不得不寅吃卯粮，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借粮过坎。每逢春、秋季开学，父母更是愁白了头，三个孩子巨额的学费压力，迫使他们只能东挪西借，父母实在熬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在八十年代最后那一年的秋收之夜，举家逃离了农村，动用关系迁居到了城市。多少个秋季九月，我险些失学，在惶恐痛苦的情绪中我所看到的都是秋的破败、秋的凋零、秋的萧条。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景为情生、情为心声的缘故吧。

待到我真正能够用诗意的眼睛来观察秋季的时候，已是而立之身。记得那一年暑假特别的闷热，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市里的文秘招考，经过关斩将，在悄然来到的初秋时节，在孩子们开开心心上学的九月，我终于走进了梦寐以求的机关工作，成了养尊处优的闲人一族。

时过境迁的我已用不着再挥汗如雨的田里抢收，也用不着起早贪黑的地里刨食。然而让我感慨不已的是，已经迁出农村的父母如今吵闹着要迁回老家，说是农村生活安静，吃穿用度不用花钱，干什么都有补贴，农村土地是宝藏，地皮也待价而沽，真真让人羡慕。原来现在农村的面貌、农民的处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免交农业税、各项涉农补贴、上学免费、医疗合作、开发项目落户农村让农民的日子越过越滋润。

父母户口迁回老家的那天，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我来到了村子的河岸旁。在薄薄的暮色中，晚归的人们赤膊赤脚在河水中洗去从田地里带回来的泥巴。秋风虽凉，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热情，他们边洗边开着玩笑，在水花中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这笑声深深地感染了我，也打动了我。当夕阳正要收起最后一抹余辉，我远眺烟波缭绕的水际，在几多秋思几多愁中，感悟到了世事轮回、时代变迁、人生沧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