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来独往于秦岭南方的荔枝园,居然看到了唐国贵妃偏爱的妃子笑。想当年一骑红尘,便从这里到了西安,不过是三、两天的行程。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一副匆忙光景。千年如星辰酣然,或许只是个瞌睡,如今的大江南北,一忽间便从北到了南,又从东望见了西,旅途依然是匆匆。然而你坐在空中俯瞰,就会发现,原来黄水流淌似渔歌小调,泰山也如众山小。
我去到济南的时候,是在2003年的秋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又去了烟台。那时候是出于年轻气盛,总认为家里有唠叨的父母,还有严苛的父亲,就像是个牢笼一样,让我飞不到大千世界的阻碍。于是便在同学的从恿以及公司的欺骗下去济南做了会计,实际上是被当成男丁用来跑腿的。我倒不觉得那时候的条件有多么艰苦。相反,从小就习惯了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也应该考验一下自己的忍耐度了。我记得当地的分公司经理给我买了辆二手的自行车,于是便开始了我跑业务却不拿提成的生活经历。
中间的辛苦过程自不必说,那也是我宝贵的记忆。然而最让我开心的是,我看到了老舍笔下的济南,虽然只在城市里转着圈,也不是冬季,可足以让我看见这座古城的风貌了。
济南别称“泉城”,以泉水居多著称,最有名的莫过于趵突泉,可我去的时候,那泉水几近干涸,见了底的泉底,那泉眼处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莲花生台的那种期待也完全破灭了。也许是季节的问题,但大多数的人还是愿意相信是生态环境的恶化所导致,至于细处,不予多言,但当时的确有那么一些遗憾。
至于老舍先生曾经说过,济南的冬天没有风,他将此处当成是一处“宝地”。我承认,宝地不假,但这风,经过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岁月的磨砺,居然有些猖狂起来了。我在济南的两个月里,几乎每个星期都有一场大风,几场小风。我曾经开玩笑似的讲——这里一年只吹两场风,一场风吹半年。济南的朋友就要扯开话题,甚至有人说我有地域歧视,我骇然。其实细细说来,我很喜欢济南这种古韵犹存的城市。我去到过济南市中区处的一条古街,那里的“古”绝对不是你能够在电影中所看到的,我还特意在那里吃了些济南的小吃,如今回想起来,我是只记得吃,而忘记了名。唯一还清晰的,是那些并不精细却似乎带着古香味道的窗格子,小却不乱,让人一下想到的是,这里是唐、是宋、或者是清,或者什么也不是,那就暂别喧嚣,道一声“世外桃源”吧。
离开济南的时候,季节已经发生了变化。济南立冬的寒不若北方的冻,但到了烟台,我的确很不理解海风的扑面,为什么会比东北刺骨的化雪时节还要让人颤栗。许是整条南山与海的夹裹,让烟台这个城市的东西向比南北要长上了很多,或者你也可以说,它就是一座东西方向的城市。不瞒各位,也不怕丢脸,我要告诉大家,我在这里挨了饿。至于原因不再想提,说是被骗也好,那也是心甘情愿的被骗了。挨饿的滋味在我们这一代从小就生长在城市里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还好我把它当成了一条必经的路,所以事后我也没觉得怎样委屈,而是踏踏实实的把它装进了我的口袋里,变成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
我走过烟台,是用脚在走,走过各个药店的门前,推门而入,而后面对的是笑容、是嘲讽,甚至是侮辱。他们不会因为你的辛苦就要了你的药,也不会因为你的艰难而先付给你应得的款项。于是我只需要走上几步的路,就可以坐在钓鱼台上和白发苍苍的钓鱼者闲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身上的那种不快的阴霾迅速的甩掉。
我第一看到海就在这里,它的广阔让我惊叹,让我的豪情始终未曾泯灭过。我承认,正因为海的呼啸,我才能感到心胸的坦荡,有时连心跳都仿佛随着海浪的节奏一起奔腾,有时候却宁静得像是镜子一般的海面。海风虽刮得人脸生生的疼,但海水是温的。我印象最深的是,我挽起穿在身上那名不副实的冒牌西裤的裤腿,将脚伸进海水里,屁股还是坐在钓鱼台上的,那海面没有半点风浪,连波塞冬都似乎在打着鼾声。海在城市的北面,钓鱼台是伸向海里的,于是那月亮就跑到了我的身后,我回过头,两个月色是一样的美。在路灯那明晃晃的光亮中,堤岸也清晰的映在河里。我独自一个人,倒是觉得心里有团火,因为前面虽然是无尽的黑暗,但我的背后却是光明一片,无所谓怕与不怕,只当是自我的一种鼓励吧。
然而我欣赏的烟台,也有着瑕疵,没有海风鼓噪的天气里,烟台的冬天是很舒服的,而且即便是下了雪,也是静得落针可闻。我曾经有位朋友,她的网名叫:“飘着雪的海”,是一个女孩子,她和我说过,她没见过海上飘雪是怎样的一种情境,会不会和她想的一样,把自我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我说你说得不对,其实那个时候,如果你站在海边的话,你会发现,你早已经成了苍穹里落下来的一朵雪花,或者是浸沫于沙滩里的一个水滴了。她很向往,问我可曾想回去,我说我还是很向往海洋的,无论是冬夏的海,它的安静,它的怒吼都似乎成了鼓舞你前进的动力。而它包涵在海水里的祥和,是要看人类,可否给它一些安稳的情感,哪怕有一点,也是对它的安慰。
因为我看到在那沙滩上的一个透明的袋子下面,三、两个紫色的海星依偎在一起,那形态不若平时的它们,可以尽情的色彩斑斓,而是蜷缩起了身躯。我忽然发现,它们也是需要躲避寒冷的吧。
2004年的夏天,我回了东北,但没有回家。在我读大学的城市里——长春,重新找到了属于我本专业的工作,会计。似乎是如鱼得了水,在拼搏了一小段时间以后,算是暂求一个安逸。长春的夏天并不“茂密”,城市在烈日底下有些发烫,夜景却美的无与伦比。在我的意象里,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也应该是有着些微的背景的,至少也曾经做过伪满一国的国都。如今它已被“沉重”打击得体无完肤,那段时间,它也被作为中国的屈辱而写进了历史。但这并不能代表现在的长春。长春的花如人,它的市花是君子兰,人也如花一般彬彬有礼,倒像是北方的一朵奇葩,有着江南学子的儒雅气质。
若说长春的风景,我真的没办法提及。这个城市一半是平原,一半是高山,平原有平原的日升月落,高山有高山的月落日升,无法同日摘其秒处。大多数的人都觉得东北是不毛之地,前几日,一位朋友居然问我,东北人吃东西是不是茹毛饮血啊?我猜想他们是把整个东北的那片黑色土地,想象成了蛮荒士土,若再以此推理,固然会把东北人想象成野蛮斗士,无非离谱了些。我笑而不答,我只告诉他,你去长春看看吧,我呆过,但我留恋那儿。
有人又问我,那城市的环境如何。客观来讲,长春相比较其他各个省会来说,他只能算是小城。尽管小,却密密麻麻的挤着些楼与建筑,尤其是大学,也同样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城市。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开玩笑似的问起过长春的哥们,我说东北的“春风入骨”是不是说你们长春啊?他唬下脸,说哪有的事,那个“春”指的是“春天”的春,跟我们长春有啥关系呢?然而长春的春天,却和它的名字有些出入了。忘记了是哪里的防护林被砍伐一空,长春每年的春天都会有一、两场沙尘暴。黄黄的天似乎是给小情侣们创造了另一番的情调,却让人摸着鼻子,带着口罩的接吻撒娇,还真是浪漫到了天上。
而后我又不安逸了,我去了湖南的岳阳楼,到了四川的娥眉金顶,吃了西湖的醋鱼,还在长江里扎了几个猛子。物流公司的司机带我去了乌鲁木齐,而后又让我体会了一下西藏的高原反应。我在三年内行便大江南北,时间却不长久,不敢对人对物再多做评论了,只记得风景美,美如画,画中却也有一些迷了我眼睛的东西,是什么啊?谁又知道呢?
如今我躺在深圳的荔枝园里数着年份,2005年的上半年我在天津,除了热闹的滨江道以及耳朵眼炸糕以外,仿佛护城河的臭味始终伴随着我离开那里。下半年我去了南昌,铁路上的雪糕纸白花花的一片一片,到如今都成了我眼中挥之不去的影像。2006年我又去了上海,那东方明珠脚下的美丽的黄浦江里,怎么也会有黏糊糊的物体在浮荡?直到今天,我来到深圳,城市的节奏快得像是坐在了火箭上,也许你一眨眼,可能就从昨天的晚上睡到了明天的早上,那么今天呢?今天太快了,早都过去了啊。但它真的美丽,现代化的装扮就像一个穿上了皮夹克的明星,耀眼夺目。然而在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家中的尘土飞扬,呛得人直打喷嚏。你本来还在喘息着,就看到父亲从那团灰中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拽着你给你使劲的拧鼻涕。母亲却站在家门口,一边数落着你玩的晚,一边拍着你身上的土,那力道不清不重,像是在打你,更像是在疼你。
人在他乡,惦念家乡。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乡与家乡都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的,就像你在国外思念中国一样。可这个环境,有时候却让我思念到一半就骤然停了下来。没错,那黄河如调,泰山也小,就像是做梦一样的在眼前一幕幕的播放着。而那些走过的,没走过的,都似乎已经不再是我们所看到的了,所梦到的了。缘何,就像我摘在手中的荔枝一样,它叫“妃子笑”,它遍布九州,可这手中的一个透明的塑料,正如当年红尘之骑,累了江山,却怎样也无法护住花朵,甘作春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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