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和几个朋友到山里去。这一带也来过几次，但都是半途而废，还真的没有看到过大山深处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次我们坚决地发誓，要到山的深处，看一看白云深处的人家。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沿着山涧奔腾的小溪，沿着可能是古代挖草药人的足迹，盘旋曲折而行。说起来景色很美，蓝天白云，溪流淙淙，到处是鸟语花香，乳白色的山雾在林间飘浮，好像洁白的丝带当空飞舞。但是，行走之间，那丛生的杂草荊棘，随时可能“热情”地挽留你的裤腿，那峥嵘怪异的巨石，随时可能挡着你的去路，如果没有毅力，很多人都会望而却步。这一次我们的热情战胜了胆怯，我们的好奇战胜了疲劳，我们艰难行进两个多小时，到了被森林、云雾覆盖着的深山，白云深处果然有人家。

在一个溪流旁边的山坡上，有三户人家。说是三户人家，是因为看到了三处用石头垒墙围院的三所房子，应该是三户人家。但是我们只见到两个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和他的孙女。老人的前半生都居住在这里的石屋里，靠放牧和山坡上种地为生，喝的是山涧水，吃的是五谷杂粮和山野菜。另外两户是他的兄弟，但是早几年就搬到山外去了，听老人说在捣腾山货，发财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这里只有老人和他的孙女相依为命，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说话间，老人的孙女挖山野菜回来了。女孩约摸十五、六岁，高高的个，有点清瘦，但很精神。一眼望去，心里一颤，多么的似曾相识。是索朗扎西歌中唱的那个“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好像在哪见过你”的姑娘吗？是沈丛文《边城》中那个天真、纯洁、活泼，柔情似水的翠翠吗？是《弯弯的月亮》中那个摇船摆渡的阿娇吗？是留在村里也留在记忆里的那个小芳吗？也许都不是，但也许都有她们的影子。我们问她上学没有，她说在几十里的山外上完了初中，问她怎么不继续上学，回答说已经大了，要出去打工养活爷爷。听了以后心里很沉重，一个柔弱的女孩，幼小稚嫩的肩膀将要过早地担负起一个家的重担。设想如果她生活在山外，如果她生在一个殷实的人家，如果不是因为爷爷的老迈，如果父母健在并且有能力用爱呵护她，那她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呢？也许她会出现在歌的舞台，用清脆的歌喉演绎人间大爱；也许她会出现在光景的屏幕上，用纯朴的秀姿展示人间真情。唉，我们记着这个生活在白云深处的女孩，记着她由于大山的阻隔而很可能被埋没了的精彩人生。亲爱的姑娘，我们姑且叫你翠翠，叫你小芳，叫你阿娇，愿你早一天走出这重重迷雾的大山，到外面去追寻精彩的世界，去描绘你可爱的人生。

老人在远处的石板上坐着吸烟，两眼凝视着东方的大山，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也是他的孙女将要走出去的地方，也许他在默默地祈祷，为他的孙女，为孙女的未来，也为这个最后的家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