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鸥说她一直以为这个城市的秋天是没有落叶的。我诧异。才恍然发觉，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几乎是没有落叶乔木的，枫树除外。但是枫树的叶子是要渐渐变红了才落下的，入冬才落尽。

我说柳树也是落叶的，她说这里柳树太少，不及她家乡满眼都是。又说起“杨柳”的渊源。一说是隋炀帝杨广修大运河时叫两岸的柳树姓了杨，但是这种说法不值得推敲，《诗经》里便有“昔我来时，杨柳依依”的句子。

我又记起银杏树书是落叶的。我们宿舍后面就载着一片。在落叶前，满树的叶子明晃晃的，像镀了一层金。落下几场雨，刮来几夜风，那叶子便呼呼地落下来。因为那叶子质地坚硬，就是落到地上也不容易损坏。等到天晴了，她们便把那干叶子捡起来，粘附在卡片纸上，脉络历历可见。

说起梧桐树，自然要说“凤兮凤兮，非梧不栖”，“种下梧桐木，引得凤凰来”这些旧句。鸥说她家门前的梧桐此刻恐怕叶落尽了，我说我家的大约在落叶。又想着无人的门前，大片大片地梧桐叶簌簌地落下来的荒凉。

二

前几日还打量着校园的桂树，并没有开花的迹象。隔了三五日再去看，已是“桂花香十里”了。我与鸥说好香，鸥说，好甜。一个“甜”字，是她的灵气。

桂花糕是很有名的，很多地方都有。我们那里却只拿桂花泡茶。桂树开花有个渐变的过程。那花原来是米白色的，接着就是嫩黄，再后来就是橘黄了，之后就要萎地了。嫩黄色的桂花摘下来腌制最好，香气也最浓。到了橘黄色的就不成了，就是拿盐腌制，也易发霉，倒是将花儿糟蹋了。

说起来一草一木由它自荣自衰最好，晒干了泡茶尚且算是作践了，何况怪腌臜的腌制。但是也有“有用即为美”的说法，村人虽不是用作审美，但是满足口鼻之欲也是不差的。况且桂花茶算是稀罕物件，常常是有客人来才拿出来泡的。

宿舍有盐，又有洗尽了的咖啡罐子，原来也可以依着家乡的土法子炮制桂花茶。我倒有这样的心，去讨父母的欢喜，到底挨不过别人的眼光。

三

宋玉说“悲哉，秋之为气”，刘禹锡又说“秋日胜春朝”，我倾向刘的看法。按理说年轻的女孩子少有不爱春天的，与喜欢婉约词是一样的道理——爱那一片旖旎的风光。也有例外的，红楼里探春的住所叫“秋爽斋”：三间屋子连成一体，房中当地放一张桂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的法帖，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墙上挂的是米芾的《烟雨图》和颜鲁公的墨迹。比起其他小姐的闺房阔朗许多。我私心揣度探春也是爱秋的。当然这也跟她的遭际有关。她身在没落的侯门，又是姨娘养的，心中渐渐是积累了秋气的。黛玉写过《桃花行》，也写过《秋窗风雨夕》，都是悲悲切切，这也关人的气数。探春得了秋的爽，黛玉得了秋的辈，也是有因由的。

说了这些不相干的话。其实只想说长沙的秋天是美好的。蓝天，白云，清风，空气中浮动香气，又有灿灿的阳光从层层樟树叶子间洒下来，落在石板路上。草还是绿的，可坐可卧。碰上这样的假期，许多角落里便是空荡荡的——人们都凑向那热闹的去处。

鸥常说一句话：天晴的时候，往郊外的小路上走走，赤着脚……

我们做不了赤脚，穿上一双舒服的鞋子也可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