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小时候,记忆深处,吃的最多的水果是石榴,甜甜的;看的最多的是石榴花,不怎么香,红红的一大片,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很好看。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一转眼,来南京快十年了,而且决定居住在这个六朝古都。坐在窗前,小区的全景尽收眼底,这就是我要居住后半生的地方,却没有一点家的感觉。可能是漂泊的太久,让我从心里认可的家乡,还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皖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有我日夜思念的父母,我的亲人。
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中华门城堡旁边的长干巷。喜欢走这一条路的原因,是因为长干巷里的风景很美,而且有我喜欢的石榴树。中华门城堡是南京比较有名的城门之一,中间有一个主门,两边还有东西两个侧门,车辆和行人每天从两个侧门穿行。城堡两侧台阶上各站着四五个威武的铜卫士,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和明城墙一样的古老,一样的见证了南京城几百年的变迁与沧桑。
长干巷沿古城墙而建,大约有五六里路长,有长廊,有长椅,有铜塑的牧童,骑着牛,指着杏花亭的方向;还有公共厕所,四个进出的大门有门卫24小时值勤,俨然就是一个狭长的公园,内秦淮河与古城墙把它紧紧的夹在中间。
长干巷内还种了许多的桃树,杏树,李树,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儿。
春天的时候,悠长的小巷,就像睡在盛开的花海中。地上的花儿像给长巷铺了一层花毯,花形有的像喇叭,有的像太阳,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桃树李树像花丛,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错落有致,自由婀娜。茶花的花期有两个多月长,红山茶开的可比玫瑰,娇艳欲滴,白山茶开的可比百合,清纯可人。比蜜蜂早的还有晨练的人们,有逗鸟的,他们就把鸟笼挂在花丛间;有练声的,有舞剑的,有遛狗的;人们欢声笑语,鸟儿叽叽喳喳,狗儿窜来窜去,花儿竞相开放。似乎只有城下的秦淮水,年年自落潮。风起的日子,依依的万千垂柳,和着碧波的池水,给整个画面增添了几分醉人的春韵,古老的城墙就这样默默地见证着人们的沧桑与笑语。
日子是重复的,工作是不变的,每天上下班的路径我也不曾改变过。从春夏到秋冬,又从秋冬到春夏。
唯一让我不能释怀的,是在秋天盛开的石榴花,它们总会让我想起我的外公外婆。长干巷里的石榴树,目前好像只开花,还没见它们结过果。秋天的时候,每当我看到那一排怒放的石榴花,我就会驻足停留一会儿,虽然它们开的不够妖艳,却很朴实。朴实的让我想到我的外公,他一生教书育人37年,我却不孝的没见他最后一面。我刚去深圳不久,妈妈告诉我外公生病了,是食道癌,正在住院治疗。外公有九个孩子,都在他的身边。我想等我安顿好自己,工作稳定了,再回去看他。
一个月之后,等我再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外公已经去世一个星期了。天太热,路太远,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家里有人走了,三天之内就要下葬,所以家里人都不愿告诉我。我无声的哭了,憎恨自己为何走的那么远,突然也憎恨起万水千山来,它阻断了我回家的路,它们的美在我眼里变了,为何还想要走遍它?
外公走了,最难过的是外婆。小时候,外公家的门口种了许多的石榴树,秋天的时候,枝头就挂满了石榴,后来舅舅们大了,要结婚盖房子,就把门前的石榴树全砍了。从此外公每次在外看到石榴,都要特别的给外婆单独买几个又大又红的回来,买给孙子们的都是苹果香蕉之类的。也许石榴对于外公外婆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再次见到外婆的时候,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多了。我特地带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石榴,外婆笑了笑,用她那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摸梭了几下,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拼命的忍住了眼泪。欲执子之手,君已逝,空相忆!
我能体会外婆的心情,想找个话题引开她的思绪,外婆到先开了口,丫头,你知道石榴有个谜语怎么说吗?她自言自语的说:千姐姐,万妹妹,一张床,几层被,姐姐妹妹连着睡。听妈妈说:外公外婆小时候家里很富有,在当地是很有名的地主,他们都是地主和地主通婚。我还没张口问她小时候的事,外婆又讲起了和外公的相约:外婆小时候就喜欢吃石榴,想吃一辈子的石榴。她们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结婚后,外公就在自己的家门口,两个人一起栽种了九颗石榴树,寓意长长九九。结果他们生了九个孩子,中途石榴树却被迫砍了,于是外公无论走哪里回家,总会带几颗石榴回去...
外婆是那么平静的诉说着,好像她已经到了可以忍住悲伤的年龄。她说外公的病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如今的石榴花依然在盛开,石榴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看它品它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如此平淡的一生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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