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躺在白白软软的大床上,无力的望着站在镜子前给她生命的男人正娴熟的穿衣服打领带。
“雄,还是要回去那么早吗?”
“是啊,她一直在家等我呢。”他猛然意识到转身走到薇的面前,用手点了点薇的鼻子,“宝贝,乖乖再睡一会吧,中午下了班一起吃饭。”这个曾经暧昧的动作却让薇觉得很陌生很俗气,但又无法拒绝的点点头。
刚才雄口中的‘她’是他共患难结发了12年的合法妻子,而这个数字也是薇和雄相差的岁数。
薇听见楼下的汽车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清晨的雾色中,才缓慢的从还隐约可以闻见他气味的床上爬起来。拖着懒散的木踏,在地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响声,狠狠的践踏在自己的心上,薇走到刚刚他站的镜子前面的位置上,镜子里那双眼睛藏着浅粟色后面的悲哀存托着苍白无血色的脸。
薇在大学刚毕业便来到雄经营的公司上班,从应聘那天起,雄的稳健成熟和薇的冰清玉洁瞬间一拍即和。这一拍就是整整六年。薇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角色,就是社会上唾骂的‘金丝鸟’,但她不相信世俗的河流会把每个人都洗礼成丑陋的赤luo裸的灵魂,因为她是爱他的,不搀杂一点别的成分。甚至对雄说:“她不要他给她什么名分,也宁愿做他一辈子的地下情人。”
薇没有在镜子前呆太久,因为她似乎感到在着咸涩潮湿的空气中难以呼吸,并不意识的逃不不出这阴冷的氛围,象痛苦分泌的汁液。薇打开衣橱,看见那件粉色的套裙,这是雄为了庆祝他们相遇,而她却把它看成是血淋淋证明她受伤的伤口。
那段日子,沧桑的象经历的几百年,也就是在那段日子,在薇起身、闭眼、换气的时候一如既往的伴随着一个叫雄的男人。薇想小心的埋葬记忆让它死的云淡风清,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它仍会不依不饶的挣扎,挣脱了薇心里最脆弱的防线,让她很乖很顺从很自恋。
电话响了,是在那遥远小镇上的母亲,淡淡的关心穿疼了她孤寂的思绪。
“女儿,过年回家吗?”
薇在倏忽的意识后翻开日历,已经是农历27号了,去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只有妖冶的霓虹灯陪她度过了一个阴霾的年三十。因为她要成全雄的‘合家团聚’,想着他们一家盛开笑容的脸映着绚烂的烟花,她的悲伤就溢满眼底。似乎是空无一人的世界,只有她悄悄涂抹岁月一刀刀在她肌肤上留下的花纹。又想到那些提着菜蓝的主妇们的唠叨声,不断的冲刷着在雪片、树阴、烈日下一种叫做岁月的东西,很是悲哀。
“妈,让我想想,回头给你电话。”
薇穿好衣服,并没有打算去上班,刚才妈妈寻问的电话搅的她不安起来。走进那暖暖的周围仍有雾色的阳光下,太阳现在就象个胎儿抱成一团蹲在母亲羊水里的姿势。这让薇想起了那个还没出世便随着龌龊的命运夭折的小宝宝,那才是重重的一道疤。当那日她满心欢喜的告诉雄这个即将诞生的爱情结晶时,他却紧皱着眉头从牙缝里脱口而出:“坠胎”。她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回到现实中,她看着雄,觉得自己的思想都淡化在他的飞天里~~~~~~。那很久很久以前的相恋,也只是一个关于涅磐的童话,思想与桎梏原是同在,无处躲藏。
想到单身母亲也许更为悲哀,于是有一次毫无思想在雄的陪同下走进医院。当钻心的疼痛真实颤抖的将薇拖进那暗深的黑洞时,她还在幻想雄温暖手的温度,让她分不清他的话到底是命令还是请求。可护士却告诉薇刚刚在进手术室时那个男人接到家里有病人的电话便匆匆离去了。薇一个人躺在到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盯着天花板上白炽灯,那颜色将周围淡淡的光晕拉倒她的面前,在影子里有种难堪的颓唐。
一幕幕,一个个细节堆砌起来成为一堵厚厚冰凉的墙,将薇紧紧的堵在里面,连叹息声也听不清。
薇一直软绵绵的在大街上走着,陷入回忆的旋涡,抬头看见大厦上的钟已是下午一点了,想起雄早上和她吃中午饭的约定,薇摇摇头,也没有打电话要解释的意思,因为好象是有意识放弃的这次约会。
也许是薇无法适应这中午的阳光吸走了水分留下干燥的皮肤。阳光四溅的默契把荒芜的心晒的生疼。于是她开始往回走,城市此时落入里寂静中难以自拔。远处几棵孤零零的树摇动的声音已流传很久,不时还会落下几片叶子去亲吻影子。薇顺着原来的路,回里家。
刚到一杯纯净水还没洗去口腔中的灰尘,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与那个陌生憔悴的中年妇女相视时,薇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这就是雄口中的‘她’,让薇惊奇的是这个女人温文而雅略带不安的表情和风韵莸存却隐藏着一丝的不安。这并不象雄口中说的那样一位市侩不懂人情的泼妇,那女人几乎带着哭腔企求到:
“离开雄吧,还我们一个完整的家。”
她死死的咬着那个‘家’字,让薇不颤而栗,原来她一直以来涉足的是一个真实的家,自己扮演着实实在在可耻的第三者。而这正是电视里经常播放的镜头‘老婆’和‘情人’谈判的画面。尘埃顽皮的从门缝里挤进屋,来看薇涨红的脸,薇勾着头,努力使酝酿很久的眼泪没掉下来。
“大姐,我送你回去吧。”
那女人带着凝重的表情顺从的站起,没有在逼问,这让薇很欣慰。薇在想,这个善良的女人是否也在雄的面前唯唯诺诺,又究竟承受的多少的委屈才冒昧的找到她家。临走时,那女人表情坚定的说一句:
“我不会放弃的。”
门轻轻的关上了,却震的整个屋子摇摇欲坠,薇失重般垮下来倒在床上。时间从指缝里溜走,薇捧起却漏掉了青春的金属碎片。她似睡非睡的一直捱到晚上雄的到来,雄一进门便急切的询问她一天的行踪——没有上班以及中午的那个约会,并跑到床边握紧她的手。
“也许他在乎的也只有这些。”薇想。
她缓慢的睁开惺忪的眼。
“你爱我吗?雄。”
“你知道的。”
“那你会娶我吗?”
“~~~~~~~~”雄松开紧握的手:“好好的,提这干什么,况且你不是一直都说不在乎吗?”
“可我也是女人啊!”薇苦笑的又闭上眼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雄刚才冰冷的回答已强有力的宣判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死刑。
“雄,我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人,不知道你会在我心里活多久。”
雄点燃了根烟,烟雾缭绕的后面藏着一张让薇狰狞的脸。眼圈一丝丝的散开,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令薇窒息。嗓子发痒的干咳了两声,使透明的液体飘然而落。
“雄,你回去吧,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一回。”
雄起声掐灭了烟蒂,随手扔在地上,没有理会薇的任何一种表情,沉默,径自朝门外走去。
又一次的关门声,荒凉和淋漓使薇的身体习习颤抖,周围的人包括雄遗弃了她抛在孤苦伶仃的精神荒野。一种轻蔑的黑暗在世俗的河流中穿行发出轻吟。六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沉淀到岁月里历史弥久的悔恨。
窗外,歌舞升平的城市又是一阵喧嚣,巨大的黑暗眼巴巴的望着这物欲横流没有感情的肉体傀儡。深夜的风摇撼着飘忽的记忆。窗格子隐隐做响,游弋在夜深处的伤心横冲直撞的闯进来。
薇拨通了电话:“妈,我明天就离开这,是永远的离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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