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行
----丹东帽盔山穿越题记
直到现在我的心情还一直地激动着,因为我的眼里和心里仍旧满盈着满山的枫叶----树枝上、树荫下、小路上、石头上、溪水边到处都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用笔来描写帽盔山下如火的红叶,即便是最好的相机和最棒的摄影师也无法记下她的全部。对于这般美丽的风景只有身置其间才能全方位地感受那种深秋枫林的韵味。你要用手轻抚红润的叶面,让脸从枫枝间慢慢地滑过;要尽情地伸展双臂在枫林间如风地旋转,要放纵地趴在满地落叶的山坡上打滚;要深深地呼吸这清雨后湿润而微香的空气,要把双足伸进厚厚的落叶里让沙沙声泛起。
啊,让人心醉而忘我的红叶呀……
此次帽盔山和驴友们一起穿行是我继十月七日千山之行之后的又一次长途旅行。我相信这一步一步的旅行能碾碎心中因思念而生的苦痛。而我又不想把此种心境感染给朋友,所以千山之行,我本打算是自己去的。妻知我意,她虽然同意却又坚决不允许单独前往,于是便约了肖疯,到鞍山后又赶来了小鱼儿。
十月的千山满山是深秋愁重的山林和无尽的石级,随山而起的是左一个五佛顶、右一个望仙台,它们孤独而冷漠。即便满路尽是喜悦而疲倦的游人,也改变不了它苍然的本色。我喜欢这一切,而我于恍惚之中也似乎正在追寻着这一切。仿佛生命只有让它沉降到底,才可以重新得到升腾一样。在身心极度苦痛之时,我选择了独自品尝。我想精疲力竭地爬到山巅再用尽气力呼喊,想历尽艰辛地把每个脚印留在长途跋涉的每一步路途。
我去了,我做了,而我依然是我。我不想改变这种心境,也根本不想改变。因为既然心痛与思念同在,而我又宁愿在思念中沉陷与延续,我又何惧苦痛,更何惧这苦痛在日益凝重。冥冥之中我觉得会在左右荆棘的穿行和如啸的山风中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影,那身影会引导我不惧艰辛地前行。
从义县出发时,天空阴郁空气潮湿。在整个漫长的旅途中,没见过一点阳光。到沈阳时,站台外已下起小雨;再到本溪时车窗外已大雨淋漓;在凤凰城下车时,外面路上已有积水,据说我们下车前这里还下了雹子,先到的朋友们也还挨了雨浇。可实际上,我们应感谢这场雨,它打湿了山里的一切,让所有的风景都被雨水洗过,它们正专等着我们的到来。
此行之前,胡子队长和其他人好像都没提及山里的枫叶,我也没料到会在这里与枫叶不期而遇!
小时在农村长大,也见过深秋山里各种浓厚的色彩。那种层层叠叠的山林和起伏不断的山峦,如同水彩画一样展在眼前;对于枫叶也早在《香山红叶》中读到了它无尽的风采。可就在这里,在帽盔山下,当我一步迈进满山枫叶的山坡时,我惊呆了!这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甚至在梦中也从来没有梦见过的风景。有些同行的朋友很遗憾,说再早来一些,这里的枫叶还没落地,那景色会更好。而我内心之中却觉得,这样满地落叶的枫林才是最美。
步行进山的路口在辽东大山深处一条油漆路的尽头。一条小溪顺沟流下,溪水清澈见底,水势很急,在乱石间冲刷而过,发出“哗哗”的响声。小溪与山路并行入山,就在一个捌角处,溪路分开,攸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满育枫林的山坡。树上枫叶尚未落尽,树下已经铺上了厚厚一层树叶。因所有的树叶中,枫叶落得最晚,也就零零落落地把本已一地落叶与杂草的山坡从上到下装点成了枫叶的世界。头上是红叶点缀的天空,面前是红叶舒展的画面,脚下是红叶点缀的地毯。昨天一场清清的秋雨把山中的一切都已打湿,空气中一尘不着,隐透着湿润和淡淡的清香。这里已完全是红叶的天下,红色占据着眼球,占据着脑髓,占据着整个身心!此时此刻,心中无尽的思想已尽被红色掏空,只剩下另人激动的红。
我和妹夫一边拍照一边看风景,结果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在一个小土坡处走错了路,竟然一直下到了沟底。这里是一个漂亮的小水潭。这个位置恰巧在沟底和队友们遥遥相望,他们走到了小水潭的上边,而我们走到了小水潭的面前。清冽的水流落差数米,在几块大石间斜冲而下,扎入小潭。在水流冲击下水花不断泛起,伴着涓涓的水声四散开去。潭水周围同样四散漂游着红红的枫叶,偶有几片顺溪而下,在山石间流过,那火红的色彩便流动起来,仿佛条条美丽的绸带飘在山间。小潭上沿儿一株株枫树侧立,有直有斜,或高或低;下沿秋草丛丛,积叶层层,一直拥近到水边。
沿小潭溪边直上,两岸多是枫林与杂木。远处山梁各种树木繁生,或绿或黄,或秃或繁,层次鲜明;近眼处偶一遍山岗短松,偶一遍蔽日杂藤,尽显生命之顽强。然而这一切无不将秋后的山沟扮得如此盎然。它比春更丰富,比夏更成熟。
在经过一处林场旧所和山间养蛙人清居之处后,便是很长一段弯曲而漫长的山路。山路远离小溪,也远离枫林,驴友们不时跑下正路去溪边拍照,好用相机留下这种不可多得的美景。那种留恋之感,似乎此去再不可见。其时山风忽至,乌云乍起。远处的山峰早被秋后急云罩顶。我的心里也未免急迫,没有冲锋衣,没有雨衣,也没有雨伞,真的下起雨来只能任其从头顶流至脚下。既然如此,我便下定决心与帽盔山同风同雨,与山林共命共运。
然而云径过雨未行,一路山风一路声。正在欣喜之余,忽见前方左侧山坡之上一丛枫树傲然挺立于众林之前。远远地见着许多驴友们在枫树前面拍照弄姿,尽显摄影之技巧。等到我们到临近时,除荷叶外皆已远去。她正不断地换着角度和方向旋转着相机,我们过来时,她一面拍照一边还地叨叨着“我约摸着这棵树的叶子也该红了!”
是的,这丛枫树的叶子真的比此前其他每株枫树的叶子都红都美。她红得晚,当然也红得最长久。此株枫树与其他枫树有两个不同之处。其一是她不是一株树,而是一丛枫树,这一丛中每一小株都那么挺拔向上,却又同出一根;其二是这丛枫树下面也落了一地的红叶,除了树下以外其他地方尽是枯黄的杂草和别类枯叶,所以在整个山坡之上这丛枫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并且由于这丛枫树边上植株较矮,中间的较高,所以树上的红叶与树下的红叶分布非常均匀,树上与树下俨然已成为一体。在很多枫树的叶子尽皆飘零之时,她们每一株都漫红似火。在这处遍布杂丛的山坡上,这丛枫树象一位顺着山坡欣然飘下的美丽少女,于秋风中热情、冲动地用双臂挥舞着红色的长袖。在枫树的左右两边是两株光秃秃的核桃树,虽然有点煞了风景,却也如两位强悍的保镖冷冷地保护着这位美丽的少女一样,跟着她走下山坡。
我没有走近她,远远地静静地望着她……
我忽然好像产生了一种幻觉:这一丛枫树不就正像刚刚过世的母亲吗?!而我们就是这一地飘零的枫叶。这个秋风萧瑟的枫叶遍地的季节,就是她最后病床上的一个月,儿女们不舍分秒地昼夜陪伴。过去的四十年全都凝成这一次季节的交替。我们共同度过了生机勃勃的春天,享受繁茂的夏季,又一直相守到这清冷的深秋,让生命燃烧成这最后的火红。在万物调萎的最后的季节,彼此用如火的生命再次谱写一曲和谐幸福的篇章。
在众生万相之中又有什么比这种至始至终的相伴更为美好、更快乐、更幸福的呢!?既然命运注定这个轮回已无法改变,那么相守至终又有什么苦痛!我漠漠地望着她,泪水轻流却挂着笑容……
啊,原来思念竟是如此幸福,虽然和着苦痛!
于是,我用相机留下了她的身影,回来后没有做任何的编辑美化,便将她换成了我的桌面背景。我在想,帽盔山一行最让我怀念的不是登上了辽宁海拔第二的山峰,也不是遍系忧思的长途旅行,而是帽盔山下如火的红叶和这株枫树的身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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