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有一位豪贵公子叫张岱,他很喜欢吃河蟹。后来国破家亡,穷途末路,弄到披发入山,甚至还想到了自杀。可在这时,螃蟹的身影仍旧萦回在他心中,念念不忘,逐挥笔写就一篇《蟹会》:食品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为蚶,为河蟹。河蟹至十月与稻粱俱肥,壳如盘大,中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油油如。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甘腴虽八珍不及。一到十月,余与友人兄弟立蟹会,期于午后至,煮蟹食之,人六只,恐冷腥,迭番煮之,从以肥腊鸭、牛乳酷、醉蚶如琥珀,以鸭汁煮白菜,如玉版;果瓜以谢橘、以风栗、以风菱,饮以“玉壶冰”,蔬以兵坑笋,饭以新余杭白,漱以兰雪茶。繇今思之,真如天厨仙供,酒醉饭饱,惭愧惭愧。
呵呵,蟹会,蟹会,金秋十月风起,蟹膏已满,是到了“会蟹”之时,吃河螃蟹的曼妙时候到了!尤其是在我们盘锦这样一个盛产“中华绒螯蟹”的水乡所在,此时不饕餮螃蟹,岂不天理难容?
“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记得这句话好像是鲁迅先生说的。的确,螃蟹形状可怕,还要钳人,首创吃蟹的人确实需要有些勇气。但可以肯定地说,我们中国人都是很具有勇气的,因为我们是世界上较早开始尝试吃蟹的民族。《周礼》中载有“蟹胥”二字,据说这“蟹胥”就是一种老“螃蟹酱”。可见,早在二千多年前,螃蟹已作为食物出现在我们祖先的筵席上了。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介绍了“腌制螃蟹”的“藏蟹法”,把吃蟹的方法又提高了一步。后来陆龟蒙的《蟹志》,傅肱的《蟹谱》,高似孙的《蟹略》,都是有关蟹的专著,中国人对蟹的知识更丰富了。
可吃归吃,但将“食蟹”作为一种闲情逸致的“文化享受”,却是从魏晋时期方才开始的。《世说新语》上有云:“晋毕卓,字茂世,嗜酒,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这种人生观、饮食观影响许多人。从此,人们把吃蟹、饮酒、赏菊、赋诗,作为金秋的风流韵事儿,而且渐渐发展为聚集亲朋好友,有说有笑地一起吃蟹,这就是“螃蟹宴”了。
说起“螃蟹宴”,朋友们一定会联想到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里有趣热闹的“美食一幕”。剧中李纨和凤姐伺候贾母、薛姨妈吃螃蟹,为她们剥蟹肉,又吩咐小丫头取菊花叶儿桂花蕊儿熏的绿豆面子来,准备洗手。这时,鸳鸯、琥珀、彩霞来替凤姐服侍老太太、太太,大家谈笑风生,插打诨科不绝于耳。正在谈笑戏谑之际,平儿要拿“腥手”去抹琥珀的脸蛋儿,却被琥珀躲过,结果,正好将黄乎乎的“蟹膏儿”,一股脑儿地抹在了她主子凤姐的脸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接下来,吃蟹的余兴节目开始,也有看花的,也有弄水看鱼的,“怡红公子”宝玉提议:“咱们作诗。”
于是大家一边吃喝,一边选题,先赋“菊花诗”,最后又讽“螃蟹咏”,各呈才藻,佳作迭见。其中薛宝钗的《咏蟹》一律有云: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顺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别看这首诗的题目小,但寓意却是相当的大,被认为“食螃蟹的绝唱”,也是“螃蟹咏”里的压卷之作。贾府里的“螃蟹宴”生动活泼,雍容华贵,有书卷气,也有诗礼之家的风范。至今观赏起来,还是饶有兴味的。
尽管这出“螃蟹宴”拍摄生动,但“原始版权”却不归导演李少红,也并不是写原著小说《红楼梦》的曹雪芹先生所独创的。在此以前,兰陵笑笑生的香艳名著《金瓶梅》中就描写有“螃蟹宴”,只不过是笔调大不相同而已。该书第三十五回,写西门庆的第六个小妾李瓶儿和西门庆的女儿西门大姐来到,潘金莲等众人正围绕在一起吃螃蟹。西门庆的大老婆吴月娘吩咐丫鬟小玉:“屋里还有些葡萄酒,筛来与你娘每们吃。”金莲快嘴,说道:“吃螃蟹,得些金华酒吃才好。”又道:“只刚一味螃蟹吃”。这描写虽然也热闹有趣儿,但毕竟是“市井俗物”,没有大观园里的风韵。《金瓶梅》中写到的“螃蟹宴”,其实也是当时“社会现实生活”的写照,正如人们在明代人的著作中所看过的有关“螃蟹宴”的叙述。
但明人刘若愚先生在《明宫史》中所记载的明代宫廷内的“螃蟹宴”,却是另外一种模式:“八月始造新酒,蟹始肥。凡宫眷内臣吃蟹,活洗净,用蒲色蒸熟,五六成群,攒坐共食,嬉嬉笑笑。自揭脐盖,细细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蟹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食毕,饮苏叶汤,用苏叶等件洗手,为盛会也。”《天启宫词一百首》之一,有诗记其事曰:“海棠花气静,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
看了这些谁都相信,宫廷生活无疑是最寂寞无聊的。那些嫔妃宫女靠“吃螃蟹”和“剔蟹胸骨”像蝴蝶形者铺置盘中,以分巧拙,这足见她们闲得发慌的心态。这种看上去“吃的欢乐”,实际上是深深含有苦涩滋味儿的。
现如今,我们倒不似明代嫔妃宫女那般寂寞无聊,起码有网可上。在网上,就一个钓鱼岛就够搅局的了,弄得总是事儿事儿的,无一刻不充实着,胸怀天下。
可是,很多充实的人却是吃不起螃蟹了,别说那种几百元一只的名贵“大闸蟹”,就是几十元一只的“盘锦螃蟹”,也非人人吃得起之物。近几年物价骤贵,就连蒸螃蟹用的佐味姜的价格都翻了几个跟头,更不要说螃蟹了,正如《红楼梦》里的刘姥姥所说:“一顿螃蟹宴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由于贵,“螃蟹宴”已经是久违了的,就连“蟹文化”也被“贵”给逐渐衰微了,唉,如之奈何呢? 好在“保钓”不在有没有螃蟹,我们中国人连拆迁都不惧,当然不在乎有没有螃蟹吃了。想来,若是有一天,家家在金秋十月都能吃上一顿“螃蟹宴”,那咱们中华民族算是真真强大了。到那时,钓鱼岛,想来也就不在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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