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97前。上海，埔东区，某迪厅。

山东五虎兄弟，全部统一穿甲克，牛仔裤，脑袋望着天花板上。这五兄弟不偷不抢，却专干些杀人的买卖。五人个个都有好身手，他们的确有高傲的本钱。

只不过外行人一瞧五人这身打扮，心说，切，不就是五个小混混，牛逼个鸟屎啊……

在大陆做混混，真他娘不是人混的。除非做到像刚进隔壁包房里那两个大佬级别的地位，不过随便谈点买卖，进出雪茄不离嘴，身上都穿名牌黑西装，穿金戴银，前前后后保镖不下十人，这些不过是家常便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娘的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的买卖。

山东五虎个个都保持沉默，隐隐透着萧杀之气。光头喝干一瓶啤酒后话开始多起来了，“大哥，今天真不是我故意迟到的，今天这事儿不能怪兄弟，我在路上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可是终究没能飙得过那辆宝马，只能眼看着它在夕阳中绝尘而去，不是我的引擎不好，而是我的车链子掉了。”

其他四人一听这话，更气了，个个喝闷酒，对着瓶嘴咕咚咕咚就下去半瓶xo。

大哥长毛对着光头耳边小声道：“五弟，家伙呢，刚才我看你进来的时候怎么没带家伙。”

光头“哎呀”一声，拍拍自己的光头叫了声“大意”，道：“啊呀，大哥，实在对不起，昨晚我实在太饿了，你给我买西瓜刀的钱我拿下馆子了。你们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是吃泡面，吃到便秘……”

靠。要忍。长毛拳头捏了捏，当作没听到，他连抽两根烟，继续喝酒。

这时候，敞厅下一曲罢了，蹦迪的一大群红男绿女挥着汗水渐渐散开，接着放的是一首抒情歌，场面虽然依然热闹，但较之前显然安静了不少。

山东五虎暗中观察隔壁包房的动静，按照老二的眼线所说的人数分析，门口不过四个黑衣大汉，估计身上有带冷兵器。以山东五虎这三年来的经验断定，恐怕只有双方大哥才带着枪械，另外包房中总共还有八个保镖。粗略一算，五人对八人加上外面四人还得外加两把抢，任务不可谓不危险，最让人头痛的是，山东五虎都是赤手空拳。好虎也架不住狼多，这个道理长毛懂，连光头也明白。

但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搏一搏，单车还能变摩托。五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干了！

山东五虎首先派两个上去打探虚实……

二、

夜色如水，时间已是凌晨一点零八分。五兄弟此去如流泥入海，了无音训。看来天下的确没有常胜将军，在杀手界也算大名鼎鼎的山东五虎兄弟看来再也回不来了。捕鹰之人反被鹰啄眼，从未失手的杀手枫叶红此刻站在一所偏僻的楼栏上抽烟。

枫叶红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他眉头虽然皱得很深，但他的大脑里却在不断运转着，思考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好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枫叶红再次弹落手中的烟灰，喃喃道：“难道，难道我中计了？可是老四是我兄弟……”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脑袋翁翁作响。如果这次暗杀龙家和伍家的两个大长老的行动并不是他们为了利益狗咬狗才请杀手，而是另外有人想杀人灭口，那这事就复杂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给联络人龙四拨了个电话，可是电话里头却传来那句像挂了老爸的话：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尽管枫叶红乃久经杀手界的绝顶高手，此刻也难免不额头见汗。原因无他，只因为四个月前他在香港曾卖了批军火给“灭世佣兵团”的叛徒，七狼。可曾想这七个亡命之徒，那次去香港竟是为了进行他们计划了半年的押款车抢劫行动。

事后得知这一切，枫叶红心理已隐隐感觉有些不妙。果然，两个月前，得到香港那边讯息，这七匹野狼不知道被谁出卖，被灰虎队围击，三死一伤逃出海去，不知所踪。

一周前，枫叶红的铁哥们龙四介绍一单买卖给他，说是最近上海两大社团十分猖獗，根本原因是因为两大社团里有两个大长老因有世仇，加上他们又掌握着名下社团四成兵权，所以在上海隔天火拼，导致社会动荡不安。警方屡次插手却收获不大。这才找到龙四。

龙四的底细枫叶红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他本事不小，自创私家侦探社，打下不小名头，最重要的一点，龙四的眼线很多。用“千里眼，顺风耳”来形容龙四的本事丝毫不为过。这次政府相关部门之所以找到龙四，除了这点原因，也因龙四平常和本地政府多少有些世故往来。本来和政府有关的事枫叶红不愿出手，但看在200万的花红和龙四的情面上，枫叶红最终不守原则，点头答应，并许诺下不为例。

此时想来，在亚洲的佣兵团之一的“灭世佣兵团”也算是实力雄厚，以枫叶红超级黑客的技术，他只需要花半个小时便可破解对方的网络防护，进去查探他们的幕后老板。

枫叶红弹掉指间的烟头，转过身，打开矮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然而这一切也在背后悄然进行展开着……

三、

深秋的清晨已有了凉意，上海这个人们眼中的东方明珠，其实每天暗地里都会发生太多不平常的事。

远离东郊的某酒家里虽然还没有开门，但里面却已经开灯。大厅里只有一张桌子上有酒，有四样家常菜，一男一女正坐在桌前边喝酒边用菜下酒，一切都显得十分随意，没有半分拘束。

终于，两人把四盘菜吃光了，两瓶xo也快见底。

女子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黑t恤，牛仔裤，长靴，短发垂耳，显得十分冷艳干练。

男子看上去却比她大一些，大约三十左右，一身白色唐装，上面有龙腾刺绣，头发不算长也不算短，一束刘海斜斜飘在眉头上，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说吧。”女子放下了筷子，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么早约我来这里，有什么事直说。”

男子却显然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反而轻叹道：“唐盈，我真的没有想到，分别三年，我居然能在上海遇见你，你当初既然已经决定在大连过平凡生活，怎么还能够重新回来淌这趟浑水，你知道，你有多让人担心么？”

唐盈仿佛并未所动，依然冷然道：“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这么做，也许，也许我还姓唐。”

男子轻笑，但他的心却在作痛。

“是什么姓，你难道还在意么？你即使能骗到别人，却还能瞒过我么？”男子眼中泛起痛苦之色，沉默片刻他才接着道，“我记得三年前李杰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你，你要的那种平凡我这一生也无法满足，所以我退出，然后我幻想着你们在北方那块冰冷的土地里能够种下爱情的种子。这三年来，我无时不刻在想着那段过去，甚至想象着若干年后，我再次回到大连看你们的时候，你们的子女能开口叫我一声叔叔。可是你现在却回来了，你来到上海，是不是就已经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唐盈埋了埋头，她本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却最终噶声道：“我，我来上海，只因为李杰他，他已经死了。他死前虽然不忍告诉我害他的人是谁，但我却知道这是我父亲派人干的。”

男子愣住了。

唐盈像是鼓了鼓勇气才终于道：“四哥，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来找你的，因为我想让你帮我，现在能帮我的人也只有你。”

龙四看着她埋下去的脸，长叹道：“短短三年时间就物事人非，乱世儿女只因为你有个黑道的父亲，而我却因为有个为了沽名而活也为了那些所谓的正义而死的母亲，我们几乎失去了一切。我只希望，这次事件过后，莫要让我连唯一的兄弟也失去了。”

唐盈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龙四口中的兄弟所指何人。

四、

龙四唯一的兄弟。

不错，他唯一的兄弟就是枫叶红。

枫叶红是因为接到龙四的电话才来到这片废墟工厂区的。有很多事，他还是要和龙四当面问清楚。

他这么做，单枪匹马来到这里也皆因为他把龙四当作他唯一的兄弟。

黄昏，没有阳光的黄昏。

这片废墟相信不久就会被开发出来，重建工厂。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偏远，除了建工厂之外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枫叶红取下墨镜，暗中观察周边的地理位置，很快他就闻到一股萧杀之气。本来死寂般的天地间忽然传来一阵吉他之音。他举目望去，立刻瞧见空旷地带的尽头那栋修建一半就罢工的楼里有一个穿黑衬衫的男子。只见一把白色吉他在他指间迸出苍劲般的旋律，虽然相隔至少100米的距离，枫叶红胸口也难免感到灼热，像是一股热血即将上涌一般。

枫叶红略微吸气，沉入丹田的内力将那股因为大意才进入体内的气息逼出体外，不由冷笑道：“一首肝肠断，十指摄魂曲，三个月前，你们七狼本是‘灭世佣兵团’里的超级高手，怎奈因为一次暗杀失败，导致反目成仇，不仅被冠以叛徒的美誉，更被自己的老东家开出巨资，成为了世界地下排名前五的花红榜的猎物。要是我没有猜错，你们从越南逃往华夏，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价会在一夜间飙升到两百万美金吧。”

黑衬衫男子停止弹奏，旋律也噶然而止，道：“哼，废话少说，我们今天来这里找你的原因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枫叶红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衬衫男子眯起了眼睛，语气陡然一变，道：“兄弟，本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从小和我在孤儿院长大出生入死的兄弟在两个月前死了三个，这个仇不可能不报。”

枫叶红道：“你们报不报仇与我何干。当初我卖家伙给你们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些麻烦事。”

黑衬衣男子道：“你只要告诉我那1亿美金藏在哪里，或者想吞掉这笔巨款的混蛋是谁，今天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纵然武功还不错，也难逃狙击枪口之下。”

枫叶红心下猛然一怔，但表面却依然平和道：“这个地方的确是狙击敌人的优良地点，但是在动手之前我想要你们搞清楚一件事情。”

黑衬衣男子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事，你说。”

枫叶红想前走了几步，道：“还记得当初你们买家伙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你们是为了抢劫押款车，我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也就是说，关于你们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的内幕我并不知情。”

黑衬衣男子没有说话，但他听得很仔细。

枫叶红也继续道：“至于你们内部如何分红，从哪里撤退，接应你们的人是谁等等安排，我就更不知情了。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们，不要被人利用了还在给别人数钱，说不定我们在这里火拼，背后的人却正在喝彩。你们在道上也算是老江湖，想必前天山东五虎死在埔东的那件事你们也有听说了，试问如果不是我留了一手，而是亲自去做这笔买卖，现在你们还能在这里截杀我么？”

黑衬衫男子不说话了，但他却使劲地盯着枫叶红的眼睛，他想在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他失望了。他倒也的确听说了山东五虎在埔东反被人围击的事，却并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怂恿者是枫叶红。

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对方透露这个消息给七狼是何用意呢？

隔了良久，黑衬衫男子才道：“枫叶红，你这时候对我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枫叶红丝毫不没有退让的意思，一字字道：“我说这么多屁话只不过想确认两件事。”

“第一，你们的老东家，也就是‘灭世佣兵团’的团长到底是谁，是黑龙帮的唐家还是独龙帮的李家。第二，这次知道我行踪的只有一人，你们能提前在这里打埋伏，想必也是这人告诉你们的吧。他是谁？”

黑衬衫男子一时语塞，他虽成为灭世佣兵团的叛徒，却也还有所顾及，至于泄露枫叶红行踪的人，想必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正在他犹豫不绝的时候，从不远的角落里走出一个男子，一边向两人的中间走去，一边赞叹道：“别人都说上海龙四是个千里眼顺风耳，我看这话有误，能在如此危机重重的囫囵里头脑还保持得如此清醒，看来枫叶红算得上第一个。”

两人一转脸，已瞧见此人面目，同时意外道：“龙四？”

“用不着这么意外。”龙四淡笑道，“人生难免有一些误会，而这些误会也总是在仇恨中产生的。我要是不用这个法子让你们当面说清楚，恐怕还要费一翻手脚。到时候不仅我成了背叛兄弟的罪人，七狼成为了死不瞑目的七鬼，枫叶红成为了莫名其妙被干掉的孤魂野鬼，这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

黑衬衣男子和枫叶红同时道：“那你想怎样？”

龙四道：“我们三人尽管之前有些什么误会，但现在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此时何不暂时放下一些疑惑共同对敌，我相信凭各位的头脑和身手必定不至于惨败。要是你们肯再相信我一次，那么最后的疑难杂症都会药到病除……”

枫叶红虽然极力在克制自己，但此时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他平常最看不惯的就是龙四这张笑里藏刀的嘴脸，不禁竖起中指，打断他的话，道：“你娘啊，你以为你是谁，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也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刚才要不是我说破了嘴皮子，这几个疯狗说不定就已经要了我的命，你知道么？”

龙四也不理他，反而看着黑衬衣的男子，朝他扬了扬头，道：“灭狼，你的意思呢？”

灭狼沉默片刻才道：“要是五年前你龙四说的话只怕还没有人不相信，但是现在嘛……”他显得有些犹豫，可是此时他若不把背后出卖七狼的人揪出来，不仅对不起死去的三匹小狼，而且今后他们也要每天都躲起来过日子了。毕竟花红榜上那500万美金可是会要了他们的命，黑白两道为了这笔巨款肯定会甘愿冒险，非生切了剩余的这四皮狼的人头不可。

又沉默良久，灭狼才道：“姑且相信你一次，如果你耍什么手段，我们七狼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算是威胁么？也许是，也许是不得已的妥协。

三人对视一眼，进一步商量应对计划。

五、

这个世界绝对是冷酷无情的。任你再有本事，一旦有天失去了金钱地位和朋友，成为了孤家寡人，最后的退路除了垂死挣扎，便只有死。

时间已经是一周后。中心市场的居民区里暗中多了一批高手。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着的，而且他们进入这小区里是分散着住的，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查出他们的底细。

七狼也感觉到十分枯燥无味。这七天，他们想了太多。

其实七狼若不是为了生存，绝对不会做抢劫押款车的事，更不会去杀人。他们从越南逃到中国，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苟活，潇洒的苟活一回。

枫叶红虽然是杀手，他和龙四一样，也是在战火中苟活下来的人。哪怕只是跟随他们的那些杀手，也是一样。这些人隐姓埋名，早已不再用以前的名字。然后他们重生，重新选择起点和行业。只不过他们虽然有本事，却已很难真正平凡下来。于是龙四用自己的本事创立私家侦探社，做起了跑腿的工作；枫叶红也用自己的本事，选择了不见天日的杀手行业，坚持除暴安良的“盗亦有盗”的原则。

那个年代，像他们这样有本事的人有很多，他们虽然曾经也英雄一时，却也不得不忘记过去的身份，选择痛苦的生存下去。于是很多猎人在追杀猎物的时候却莫名地变成了猎物，于是他们最后的退路除了垂死挣扎，也只有死。

死不可怕，死者已以，但活着的人却依然要拼命。为了所谓的义气，金钱，和生存的借口，也为了他们的年华。他们若不是因为还年轻，也不会只是为了一口气而不顾性命相搏。不然以他们的本事，隐姓埋名，退居山上，也是没有几个人能找得到他们的。

六、

唐盈坐在一辆黑色奔驰里。

奔驰的前面还有三辆宝马，后面还有四辆面包车。而唐盈的父亲唐啸天正在这车队里。

唐啸天此时正挂了通电话，他眼中一丝残酷的笑意被刚吐出来的烟雾旋绕，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切都显得很顺利。据埋藏*龙帮里的他最得力的卧底传来的准确消息，独龙帮的老大李中堂如往年一般在河南会馆里庆生。

斗了近三十年，虽然李家势力稍逊唐家，但唐家在李家手底下也吃过不少暗亏。近年来，李中堂不断增加小弟打手，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统一上海黑道，成为真正的上海土皇帝。

这一天终于来了。

唐盈的心无法平静下来，她虽然想为她一生的最爱李杰报仇，无奈她报仇的对象却是自己的父亲。她不会要唐啸天的命，但她却要让他失去一切，她要打碎她父亲的梦。这么多年，她已经受够了，她本想和李杰退出这场旋涡，却终于因为一边是唐啸天的女儿一边是李中堂的儿子而最终李杰死在了唐啸天的手里。

车窗外的霓虹灯缓缓倒退，以唐啸天的作风，没有把握的仗他是不会亲自出马的，所他们的车队前进的速度并不快。

要是没有记错，再过两条街就是河南会馆了，唐啸天忍不住偏过头瞧了瞧车窗外，前方开路的小弟及时打了个电话，“唐大哥，可能有状况。”

不错，而且状况还不是一般的大。

平常这条街上的来来去去有不少车辆，可是此时却连行人也稀稀疏疏的。这种不平常的安静使得唐啸天立刻感到不妙，连忙下达命令，“调头，后队换前队，回去。”

可是他虽然下达了命令，但下边的小弟还没来得及给后面的司机打电话，迎面就有一辆加长版大卡车飞驰而来，后面也有四辆面包车并排前进，挡住了他们的退路。给唐啸天开车的司机算是经验十足，一见苗头不对，猛踩油门，方向盘立刻急转，向右边的一条巷子里窜去，而和唐啸天同坐一车的保镖也拿出了大哥大，及时拨打求救电话。

紧跟唐啸天后面的两辆小车总算也脱离了危险，后面却传来了轰隆巨响，随后冷兵器交锋战正式打响，喊杀声一片，纵然是唐啸天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出人意料，敌人却并没有立刻追赶，三辆车从小巷中来回打转，总算出了巷口。司机叫道：“唐大哥，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天地会的地盘里。”

唐啸天却格外平静，至少外表很平静，道：“还有什么捷径吗？”

“有是有一条，但路很不好走，况且他们一定也知道这条捷径，定然在那里设下了埋伏。”

“阿长，给小聂打电话，让他到前面接应。”唐啸天咬牙道，“只要突破关隘，到时候就可以和我们的人马会合一处，再杀个回马枪。”

“是，大哥。”坐副手的黑衣汉子如言而行。

五分钟内，一路风平浪静，可是在车即将来到一条土道时，眼看捷径便在眼前，忽然只见前面灯光大作，十数辆卡车一齐打开车灯，使原本漆黑的场地亮如白昼，一个黑面大汉抗着一把重型开山长刀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喝道：“此路不通！”

这一喝如拔地山雷，这边两辆宝马一辆奔驰见此阵势，远远的就急踩刹车，个个额头冒汗，手里握紧刀柄，只要唐啸天一句话，他们随时准备赴死。

唐啸天闭目仰天而叹，他实在没有想到李中堂居然算准了他这一招。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口恶气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要你们还回来。捏紧拳头，睁开双目，道：“撤！”

说撤就撤，好在司机对上海的地形可谓熟悉已极。一转方向盘，在远地打了个倒退，向郊外方向疾驰而去，后面两辆依然紧紧跟随。

而唐盈看着父亲落荒而逃，她心中矛盾极了。她活了二十五六年，何时瞧见过父亲如此狼狈过。

可是这一切，都是暗中有计划的。

这次行动被定为“扑虎行动”。

七、

一路疾驰，总算摆脱追兵，电话也一个接一个打出去。可是除了被外调的五百精英还能跟上步子，其他堂口的人员却因为天地会人马突然降临而龟缩在堂口里面，不敢露头。

更可笑的是，跑了近两个时辰之后，车子进入一片十分偏僻的远郊区，这次可能真的是被吓傻了，凭借司机几十年的经验，竟然不知道最终自己把车开到了什么地方。

三个小时后，已是凌晨亮点。虽然不知道地名，却总算暂时脱离了危险，所有的人都不禁舒了口气。

夜空无月，只有几点星辰点缀。他们不敢开车灯，唐啸天靠在车门前，看着天空抽烟，沉默不语言。其他的小弟坐在草地上原地休息。只有唐盈在心绪不宁，终于开口道：“爸，我们会不会死。”

唐啸天不知女儿为何有此一问，但他的眼睛里却依然有精光，道：“爸爸不会死，别怕，只要爸不死，你就死不了。”

唐盈沉默，隔了良久，她忽然噶声道：“爸，我们，我们投降吧。”

唐啸天本来还在气头上，一听投降二字，顿时呵斥道：“我姓唐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投降两个字，你父亲生为枭雄，死为鬼杰，宁可战死也绝对不会向姓李的摇尾乞怜，何况你老子我身怀绝世武功，身边还有七大刀头，只要杀回去，重整旗鼓，必然可以一血耻辱，扫平天地会，称霸上海滩。”

对于这份热血沸腾的话唐盈嗤之以鼻，但她却咬了咬牙，因为刚才还像是累瘫了的的小弟们，此时已经站在唐啸天身侧，个个精神饱满，杀气腾腾，这七人就是父亲所谓的七大刀头吧。

值得意外的是，唐啸天的司机却并没有站在他的身后去，他依然站在远处，只不过他的右手正缓缓移向身后。

“我就知道有叛徒，只是没想到是你。”

“我”字刚出口，唐啸天的左手已隔空一掌挥出，等“你”字说完的时候，那司机整个人已飞了出去，一口血狂喷而出，在地上滚了四五圈后顿时气绝，在他的右手里正紧紧地握着一把精致手枪。

随手杀了一人，唐啸天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对七大刀头道：“给‘灭世佣兵团’下命令，今晚势必干掉李中堂，另外派直升机过来，老子要飞回总部，重整旗鼓，在一夜间一举荡平上海滩。”话刚说完，他的耳朵就动了动，不由冷笑道，“老子说那叛徒把车开到这里必然有埋伏，原来不过是我养过的白眼狼。香港灰虎队的战斗力也实在让人怀疑，居然让你们活到了现在。”

黑暗中一个冰冷地声音道：“这么说，让我们打劫押款车的人是你，出卖我们的人也是你，在道上大肆传话说我们因任务失败而成为‘灭世佣兵团’的叛徒的人是你，后来在世界花红榜出两百万美金花红想要我们的命的人也是你，你，你原来就是团长幕后的真正老板。”

唐啸天不以为意，道：“不错，但这一切只因为你们是越南人，你们七个虽然身手不错，但做事总是要讲究什么原则，既然你们并不是完全忠心于我，你们知道的越多，也就越让人觉得麻烦。我这么做，想必身为杀手的你们应该能理解。”

“可是他们七狼成为了你唐帮主的眼中钉倒也还可以理解，但是我那兄弟未免就冤枉了些。”

这句话显然不是四狼说的。这句话说完，在四狼后面缓缓又走出来一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还带着三分笑意，他的身边和他同时走出一个人，嘴上还叼着烟。

唐啸天觉得眼熟，细看之后才发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年前和李家阿斗争我女儿的小子龙四，还有那个自称什么黑道第一杀手的枫叶红。”

枫叶红讥笑一声，傲然道：“第一杀手未必太自谦了。五年前，在越南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东方剑和轩辕寒，唐帮主可曾听过？”

龙四淡笑道：“今天你能死在东方和轩辕两大古武世家联手之下，也算是你的荣幸。”

唐啸天心里虽然暗惊，他倒还没想到早已埋没武林百年的东方和轩辕两大古武世家居然还有后人。但这惊也只是惊在对方的家世背景之上，对眼前两个青年倒并不看在眼里。

“既然你们找死，老子先成全你们”

依然是老样子。“既”刚出口，“们”说完，他隔空一掌已拍向枫叶红的胸口，在他看来，这小子实在太猖狂了点。

七大刀头也扬刀出手。

十指齐出，同时，一阵吉他之音陡然乍起，灭狼的“摄魂曲”绽开旋律，青绿色的光辉像一道五线谱迎向七大刀头，他身后的三狼也各自拔剑而上。

一首肝肠断，十指摄魂曲。

越南武术绝不是如此风格，他们七狼如此落魄，又是传自何方高人？

八、

随手隔空一掌，枫叶红运用八层功力方抵挡得住，不禁暗自恼火。脚下一划，身子已灵燕般划出，右手在腰间一带，皮带已被扯下，扬手一指，瞬间已点出七点银花，分袭唐啸天七大穴位。

原来他这条皮带乃是纯钢打造，不仅锋利无比，更走的是轻灵诡异的路线。

一带点出，唐啸天便已收起狂妄之念，双掌推出，一双灰白掌印拍起一团旋涡，枫叶红不退反进，轩辕家传之“七星六转之剑术”使出，场面上只见七条人影在旋涡四周盘旋，皮带外面的皮革已被刮得脱落，露出了皮带本来的面目，却是一把极软之剑。剑身乍现，剑光飞豁而起，数百道剑光射出，二人在剑光中一攻一防，旋涡之气愈来愈浓，四周沙石树木已无风自动，凌厉的气息刮得每个人皮肤生疼。

传说中轩辕家族是武林中最善攻击的世家，看来这话一点也没有错，只可惜。

只可惜他虽然剑法精妙，但毕竟功力欠缺了些，转眼之间已是一千三百招，唐啸天虽然额头见汗，却也依然一一接下。只见他倒退三米，噶然止住身形。

“大悲盾”。喝声平地乍起，亦同时一股烈火般的气息形成一道气墙，枫叶红将进攻指数提升到了本能极限，此时却因为对方忽然支起的防御而赫然停止，剑光和气盾相碰，在地上暴出一凹巨大的土坑，唐啸天倒退三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枫叶红在空中被震飞出去，也顺势退走十余步，嘴角溢出鲜血，身体剧烈撞击在一颗年老的槐树之上，连槐树也应声而断。

好强！比想象中的还要强上许多。

枫叶红擦了擦嘴角血，眼中反而露出兴奋的光芒，刚想继续上前再战，却闻天空上传来一阵巨大的马达之声。以在场各位高手的修为，亦不难同时分辨出一里之外正有一个不小的车队驶来。

唐啸天狂笑道：“各位，今晚我暂时留你们的命，只不过我‘灭世佣兵团’的人马已到此，恕不奉陪了，如果你们现在逃走还来得及，不然老子绝不手软。”

狂笑中，空中已出现三架私人专用直升机，不久便降落在不远的空旷之处。

这时，龙四才淡笑道：“唐帮主，你且看清楚来的人都是谁，等你看清楚了再笑也不迟。”

唐啸天止住狂笑，放眼瞧去，却见三架直升机之内正走出八名全束武装的黑衣汉子，看起来就好象是灰虎队，个个真枪实弹。为首之人，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头发梳得光溜无比，倒背脑后，一身黑色唐装，负手信步而来。

“李中堂？”

七大刀头之中的一人看到这人的出现，也难免感觉到吃惊和绝望。

不错，来人正是独龙帮的帮主李中堂。李中堂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他绝不像唐啸天那般举止间透露着一股霸气，他看起就像是铃家大叔，身体里散发的却是内敛，儒雅之气，让人看不出他的深浅。

李中堂信步过来，笑脸绽开，打声哈哈，道：“唐兄，别来无恙。”

唐啸天道：“哼。”

李中堂道：“唐兄可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会落得这般下场。其实老弟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我独龙帮向来以和为贵，和你们黑龙帮不太一样，是个好战的帮会。你要怪，也只能怪凡事都做得太绝，连自己的手下也要赶尽杀绝，不给别人留一点退路，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失去整个天下。”

唐啸天冷然道：“我做人的宗旨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指点点，你要还算个男人，就公平一战。”

李中堂嗤笑道：“公平一战？这时候你才记起公平这两个字，实在有些可笑。你姓唐的事的确没有谁乐意去管，但我的独生子李杰的命却要你来还。”话刚说完，他随手在腰间一挥，一把精致黑色手枪已对准了唐啸天，两眼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

九、

这的确是足以灭绝任何事情的眼神。丧子之痛，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唐盈暗中瞧了瞧龙四，她只希望能在龙四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她失望了，龙四根本就不敢看她的眼睛。唐盈终于明白这次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

她亦明白龙四在把他的计划交给自己的时候，虽然说最后会留她父亲一命，但他所有的安排也同时将唐啸天逼进了一条绝路。

英雄头可断，血可流，但绝不会受人侮辱。唐啸天虽然算不得英雄，但他却是个可以和英雄媲美的枭雄。这个道理，唐盈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死寂的黑夜里传来了震天的一声枪响。没有人前去阻止，也没有人怜悯唐啸天的死。连龙四也没有眨一下眼睛。

可是龙四在李中堂扣动扳机的那瞬间，他的身形疾射而出。

他既然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为何甘愿替这个被名利熏坏了头脑的枭雄抵挡这一颗致命的子弹？

但是龙四虽然身法奇快无比，也无法比得上站在唐啸天身边的唐盈。

枪声过后，唐盈的身体前冲的速度依然没有停止，不同的却是她的左胸上绽开了血花，而她的身体亦同时被龙四拦腰抱住。

所有的人愣住了，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刻瞬间定格。只有龙四。

只有龙四抱着唐盈的身体，看着唐盈慢慢闭上了眼睛，于是一滴眼泪划落在龙四的手背上。这滴泪水虽然依然晶莹剔透，却是滚烫，酸楚，怀疑和后悔的结晶体。

唐盈致死也未明白龙四为什么不按照当时的计划行动，为什么连她最相信的人也欺骗了自己。她看似是为了父亲抵挡这一枪，其实却是为了解脱自己的生命。

这一切，连龙四最好的兄弟枫叶红也不懂。

只有龙四自己明白。因为，唐啸天该死！

只此一点，就足以让龙四这个代表着东方世家，代表着正义，代表着上海本地执法者将唐啸天推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知道，这一刻只要来到，唐啸天唯一要走的路便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曾经挚爱的女人，龙四居然没有流泪。

他拦腰将唐盈抱起来，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而是缓缓向黑暗中走去……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为了自己丧失了生命，唐啸天最终咆哮起来，他用尽全力，向李中堂疾奔而去，同时双目通红地喝道：“姓李的，拿命来罢，老子不死就是你亡！”

李中堂顿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枪还该不该扣下去。两个斗了几十年的敌人，一旦到了这个时刻，胜利者总是会有所犹豫的。何况对方虽然派人暗杀了他的儿子，但他方才也枪杀了对方的女儿，这场恩怨，是不是就该就此结束？

可是李中堂的犹豫也像是同时给他手下下达了无言的指令。八个全束武装的汉子同时上膛，扣扳机，冲锋的枪声再次在黑暗中响起。一代地下枭主，最终沦落为马蜂窝的下场，这又是谁想得到的呢？

夜无月，只有死寂。

一轮仇恨终结却成殇，黑暗的世界里的恩怨是非是否就能够因为这场残酷的结局而结局呢？

也许能，也许不能。因为只要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有正义就会有邪恶力量的存在，毕竟人性的贪婪和欲望永无止境，永不知足。

今夜的星辰似乎格外稀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