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名字叫宋甜甜。长得甜如蜜。说话甜甜的,笑起来更是甜甜的,走路带路的微微风,也是甜得蝴蝶围绕追随款款飞。一旦走入她所开的超市,俨然就有掉进了蜜罐里的感觉,甜得齁人。
我与她第一次见面大约是在冬季。我与她的老公为同事,说是回家结婚,在一起的,自然要上个份子,即随礼。男人与女人一样, 都是爱打扮自己的动物,打扮好了,自然要出来显摆显摆。仅差女人的显摆一般是显摆自己,或者是自身的魅力,或者是哪个商家设计的衣服、坠饰,以及鞋子,弄到自己身上,走到人面前来,晃晃悠悠,试图要人刮目相看,最好是想入非非。男人显摆一般是显摆地位以及权势所带来的风光无限。没有这本事的,当然就是拿自己的女人来显摆,瞧,我娶得媳妇是不是天下第一大美呀!
我这人有点不安分守己,有工作干着好好的,非要天天将自己憋在屋里搞写作。不知道出去溜溜逛逛,看看女人或者女人扭动的正在发情也似的屁股,找些乐趣什么的。只要是下了班,屋里就是我的惟一的天大地大的人间世界了,因此也没有人再搭理我这不合群的人。就连同一个宿舍里的三位同事,也是同样不认为我这个人还存在着,出来进去的,谁也不与我打招呼,仿佛我就是这屋里的一种会喘气的摆设。一天,忽然门开了,接着就是一股股淡淡的甜甜的馨香灌鼻而入。平常时节,门开门关的,我从来就是头不抬、眼不瞄的,屋里除去我吸烟而造成的满屋子的烟味,就是冬天里让人感觉还算不错的暖气片散发出的一种怪异的味道。忽然有甜甜的馨香荡气回肠的,有些不适应,似乎是本能反应,头抬了起来,扭了扭一看,目瞪口呆。心里的第一句话就:怎么好白菜又叫猪拱了!
春水流动的一双眼睛大而圆,闪烁着情和美的光芒,温柔而火辣,夺人心魄。一张秀丽的脸,白白净净,雪嫩雪嫩的,又给大红色的防寒服映衬得雪里透红,愈见美丽迷人,宛如大雪飞舞的洁白无垠天地间,蓦然发现了一束摇曳竞放的山茶花。如此尤物,人间竟有?一时我似乎是不知所措,直到我那同事介绍完毕,我才“忙”起身,献殷勤说:“快坐快坐快请坐,我给你俩倒杯水”!
而拎起暖壶来才知道,里面是空的。我只能拿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以应对尴尬。宋甜甜甜甜一笑:“野弟,你与你哥先坐着,我打水去。”由于她长得很美而声音又甜如蜜,以致我近乎倾倒,就全然不知谁是客人谁是主人了。她走到门口无意又好像有意地回眸一笑,我的本来在肩膀以下三寸半左右的心脏,腾地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这事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忘记了。写稿子,需要的是全身心的投入。只要一写稿子,那自然是不管美丽、龌龊还是贪官、鸟人就都见鬼去了。
第二年的春天,应该是春风似剪刀的时节。我匆匆去食堂吃饭。刚刚行至餐厅门外,一个甜甜的声音叫住了我:野弟,你还在这儿工作呀?我以为你哥调离了工作单位、你也调离了呢?怎么一直没有见到过你呢?
不用看,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宋甜甜。我一看,她竟是比我矮了不少。坐着,面前是一只不十分精致的小箱子,箱子上面方着一块材板,材板上放着一把菜刀。她要杀人吗?不是。而是在叫卖:下水肉!
我笑了:“你成老板了甜儿?”她的脸腾地就红了,语无伦次地说:“好兄弟,别别……你要是想吃,我给你切一块,不要钱的,别别笑话我呀!”我为了表示不笑话人,尊下身:“这能赚多少钱呢?要干就干大的。可以去开超市。出了场子门往东,没有多远,就是繁华的城市,十字街口东南处是个饭店,如果包下来,改为超市,一定能红火起来的。”
宋甜甜一笑,一笑百媚生:“你有这眼光,为什么不去开超市呢?”
我笑道:“做买卖、想发财,光有眼光不行,还要有背景、后台。你的老公有,我没有。”
她沉默了小会儿,然后应该是提了提勇气说:“咱俩合作好么?你哥他是笨蛋,他不行,你是知道的。”这是橄榄枝呢还是绣球?我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不能答应。因为男女之间,如果走得太近乎了,就麻烦了。会出乱子的。只能婉言谢绝:“甜儿,你是知道的,我在写作,尤其这写作,最是一心不能二用的。你一人就行,我看得出来。你的容貌很美,你的眼睛代表了你的心,很有心计。你能行!”出于是感激吧,她切了一只猪耳朵给我,我未敢接受。
四月间的一天,我去市里办事。事办完了,便想往回赶,走到十字街口,有一搭无一搭地往东南侧飘了一眼,蓦然发现,原来的破旧的饭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门面鲜艳华丽的一座超市。大型横幅上写的是“甜甜超市”。出于好奇,是谁捷足先登在这里开了超市的呢?不应该是宋甜甜的,时间也就过去了两个多月,不应该是她的吧?就走了进去,收银台里冲我甜甜微笑的,赫然正是宋甜甜!我震惊地一停,又缓步走去她近前:“你行动好迅速?”
宋甜甜笑道:“商场就是战场,兵贵神速。”我问:“还行么?”宋甜甜说:“市场很有潜力,就是你哥他不行。帮帮我吧,下班后来这转转,给我出个主意想个赚钱的坏点子什么的。就当嫂嫂求你了!”我说:“你一直说老公不行,可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你可如何在这里开得成超市呀!”
宋甜甜道:“的确是他的背景给我支腾起来了这个摊子,而接下来,他就毫无用途了。”这无疑是大实话。他的老公我是了若指掌。要头脑没头脑,要嘴没嘴,而且要个子没有个子。
三加二,别人都知道等于五,他可能就会给你等于六;说十句话,人们也就能听清一句,九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个子,用宋甜甜的话说即是:没有三块豆腐干子高。之所以宋甜甜要嫁给他和又能在这里商家必争之地开超市,就是因为宋甜甜的公公是市里的厅级。
我当然害怕出事,因为厅级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捏死只蚂蚁那是在举手之间,不费吹灰之力的。我嗫嚅了半天,没有回话。宋甜甜相当聪明,甜甜一笑:“这里很忙,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八点,西关‘好再来’酒吧,二号雅间,我等你!”春水流动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渴望,甚至我已经看出来了那种仿佛“出墙”的感觉。弄得我心里怦怦直跳,
天下哪有不偷鱼吃的猫呀!我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接着又相互搭讪了几句,来交钱的了,我就悄悄离开了超市,首先是悄悄离开了她——给人以甜甜感觉的宋甜甜。
晚上,她给了一张照片看,说:“我做红娘,将她介绍给你怎么样?”
我一看,照片上的人,正是宋甜甜,冲我甜甜微笑着。我心慌意乱地拒绝:“不。我想多活两年。厅级的下一代的幸福家庭如果是缘于我挑散的,恐怕这吃饭的家伙,就得搬家了。”我指着我的脑袋瓜子。
她扑哧一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呢?”我说:“东面有窗。”
她摇头一笑:“其实这是我的妹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想将她介绍给你。因为第一次见到你,不检点一些说,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精明而帅气,是我见到的惟一的一个欲真情投入的男人。只是没有想到,都这年代了,居然还有你这样守旧的傻蛋!”我拒绝:“你的妹妹那么好看,应该过幸福和荣华富贵的日子。跟着我,受苦受累一辈子。我不能玷污人家这上好的容貌的,真的对不起甜儿!”
她忽然转了转美丽的大眼珠子:“最近我梦见你好几回了。以后咱改改称呼好吗?相互叫‘梦中情人’吧!”吐气如兰,满口的甜言蜜语,甜甜而情意绵绵的微笑。我,霎时间,人未动,魂儿就给她勾去了。
由此我也已认定,她所说的妹妹根本就存在,是在毛遂自荐罢了。外边响起激烈而欢快的舞曲,甜甜缓缓起身,伸出美丽的手拉住我:“起来,梦中情人,跳一曲吧!”我是有贼心没贼胆:“你就不怕你的老公和厅级的手下看到了,外边很多的人呢!”
甜甜道:“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宁说人生是难得一倾心。如果是他们当真发现了,如果当真找事。我立即跟你远走高飞。无论走到哪里,吃饭问题你都无需操心,即使我去卖身,也要让你吃好喝好!”这说法虽然有些不要脸,然而却已是感动得我不禁眼里有了湿润。
跳就跳吧,反正这跳舞还是穿着衣服,未必就会发生什么实际的。
接下来三天两头一来这酒吧,先是在二号雅间对桌谈梦,接着就是厅里与大群的狼共舞。
春去夏来秋至。时光如流。超市,已经由原来的十来万,发展到三百万的规模。甜甜见到我笑得更甜了,我心里也已是甜如蜜。这一天刚刚对桌而坐,她便递过来一把大白兔:“吃吧,这是喜糖!”我惊讶:“谁的”?她说:“我妹妹的呀!”原来她真有妹妹!
她见我表情有些怪异,就说:“自打第一次见到你,就打算好了,做你的终生的情人。如果妹妹嫁给你,咱就是亲戚了,来往再密切,也不会有谁注意。”
我摇摇头,眼含着泪水:“是我辜负了你的美意,真的对不起!妹妹跟谁成了亲?”
她笑道:“处子。”只听说有[ch*]女,还从未听说过处子。我不仅随了一声:“处子?”
她解释道:“就是处级的儿子呀!”我点头:“祝贺她!”真挚而欣慰,近乎破涕为笑。
甜甜却是喟叹一声道:“可惜,我的那口子没有三块豆腐干子高,却还是要比我的这位妹夫高。只缘他是,蹦三蹦都够不着蚂蚁蛋。”说着竟是扑哧笑了出来。
蚂蚁本来就是贴着地皮的个子,如果蹦三蹦都够不着蚂蚁蛋,那么这人长得就是太低。因此我也笑了:“为什么不找一个像样的男人呢?”
甜甜道:“想过好日子,就不能挑剔人才,挑剔人才,就不能挑剔穷富。贪官们由于昧着良心做人,应该是遭天报应了。他们的孩子,没有一个长得像样的,不是脑瘫,就是四肢残疾。”我感到奇怪:“会有这等事?”
甜甜一笑道:“还有一个报应不太明显,就是都戴上绿帽子了。官太太,没有一个不好风月的。”我说:“这个倒是有点根据,吃饱喝足,闲着没有事,自然要往哪儿使劲儿,人之常情,天性。”
甜甜点点头:“我的老公快升处了,咱俩就真正给他将绿帽子戴上吧!”说着不禁扑哧笑出来,我也不禁哈哈大笑。
-全文完-
▷ 进入理野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