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应邀参加了一位朋友儿子的婚礼。我一直都不大喜欢中式或意大利传统式婚礼，太闹。我倒是很喜欢婚礼在庄严肃穆的教堂里举行，神父问完你愿意娶她你愿意嫁他得到男女双方肯定答复后，新郎新娘互换戒指，然后就是一个月甜蜜蜜的“二人世界”，多美好啊！但我刚出席完的这个婚礼却是中式的，乱哄哄的，有近六七百人聚在一个大厅里，从主持人在台上拿那对儿新人插打诨科，语戏至“下三路”，到参加婚礼的涌上去群“摸”新娘，自始至终那叫一个“不上流”，眼见着那被叫做“新娘”的女孩早已到了忍忍的极限，但新郎的奶奶却仍在一旁看得笑呵呵的，说，闹闹好，闹闹好，新婚三天无大小。

老太太的这句话让我蓦然回到了三百多年前，亦想起了不知是谁曾经说给我的一则“闹房”故事。那是在清乾隆帝年间，上海宝山县令接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原告是前日刚刚新婚燕尔的新郎官儿，被告是同乡的“小泼皮”。告状不为别的，是因为“小泼皮”在新郎新娘结婚那天闹洞房闹过了头，连新娘底下那处的毛儿都被他拔了去，惹得新郎火起，和“小泼皮”动了手，却因拳脚功夫稍差，反被“小泼皮”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于是乎，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成了“治病疗伤夜”，竟连“人道”都不能够了，急得新娘子直哭。新郎官儿哪咽得下这口恶气？一怒之下，便告上衙门。　

县令大人听完新郎官儿的陈述，觉得“小泼皮”实在有些过分，便准备关押他几天替新郎消气。可是，“小泼皮”却是振振有词地说：“古人云，闹闹好，闹闹好，新婚三日无大小！”据说这话真真是属于“传统文化”的范畴，由来已久，史记斑斑，县令一听也觉得有理，一时犯了难　……　讲这个故事的并未明说此案的最终结果，但若依据当时的“风俗”，“小泼皮”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惩戒，而新郎官儿，只好吃个哑巴亏，迟些日子再行“周公之礼”了事儿。

从古至今，“闹洞房”闹出问题的情况真的是并不少见。《风俗志图说》中就记载了宁波的一场洞房悲剧　——　宁波一男子潜伏洞房之中，闻新郎解衣声，新娘脱履声，禁不住暗笑，被新人发现，新郎一气之下用剪刀将听房者扎了个血肉模糊；班固在《汉书》中记载燕地风俗：“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也就是说，在汉朝的时候，闹洞房至少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洞房，新人chu夜之所，为何要闹呢？民间自有说法，如“不打不闹不热闹”、“人不闹鬼闹”、“闹得越欢过得越久长”，于是乎，谁不图个吉利，闹就闹呗。

“闹房”经过历朝历代的演变，加上各地风俗不同，形式也就随之变化无穷。不论如何变化，都与“性启蒙”有关，以至于“启蒙”不“启蒙”并不重要，毋宁说与“性”有关。　

据说有一地有此婚俗：洞房床上反铺一条花席，需要新娘把它正过来，边翻边有人问：“翻过来了没有？”新娘自然羞于回答，但闹房者一定会穷追不舍，直到新娘红着脸说“翻过来了！”想来，这大概是“闹洞房者”有关荤话的最“文明”的版本了。在这样儿的场合，“色笑话”自然是可以大行其道的了，“色灯谜”更是家常便饭。因此，很多羞涩的淑女，竟在一夜之间成长为“暴悍少妇”！这，大概要归“功”于“闹房者”的“性启蒙”吧。

记得李渔先生在其香艳名著《肉蒲团》中将“看春意、读色书、听浪声”称为“闺房三乐”而大肆宣扬。尽管有关“浪声儿”的说法儿实在有点儿过于开放，但毕竟还仅仅是“听”，生怕“当事人”发现。可现如今有些地区“闹房”居然闹到了“调戏”的程度：川西一地曾流行的《新房曲》，实在是这方面儿的代表作　——　“一看新娘手，二看新娘脚，三看新娘腰，新娘要不亲手送，我们就要伸手掏　……　”——　呵呵，就算是没有屏蔽词我也不能再复述下去了，但后面的话儿那是更加不堪入耳绝对是一定的。更有雷人者，便是发展到了动手“深摸”的程度，被摸者自然是新娘子，而新郎官儿纵有千般不悦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就像我在文章开头所遇到的那位新娘的遭遇，陋习被发扬到“正大光明”由此可见一斑。　这也就难怪，中国的“传统文化”流着流着就浑了“汤”儿，终成柏杨先生所说的“酱缸”文化是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