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风慢下来,行道树的叶脉透出隐隐的明黄。有小巧的鸟儿蹦跳着在枝叶间串动,阳光被它们纤细的爪晃成丝丝缕缕,有点冷清的黑色柏油路面上就斑驳的跳跃起来。偶尔,野花从路边的草丛里探出明艳的眼眸,一瞥间,鼻息之间仿佛满溢香甜的花瓣,秋,生动成一副细致的油画。
倘若是清晨,晶莹的露珠随着脚步在草叶尖颤抖,滑落的时候,湿了雪白的脚趾,凉凉的,把一夜尚存的睡意赶得无影无踪。阳光一定很好,橘红的,一点也不耀眼,你可以静静地看着它在山头露出一点点,然后慢慢的升腾,一跃到云层之上。朝霞的颜色淡下去,白云像棉絮一样在天空摊开来,或者一层层像极了北风吹过沙岭的起伏,只是颜色大不同,一种似雪样的白,一种是晦暗的黄。太阳照着后背,暖暖的,这不是大汗淋漓的暖,也不是寒冷里依稀的暖意,是舒服的四肢百骸都痛快的那种,身体好像摆脱了酷夏的沉重,轻盈了许多。
芦花沉甸甸。一大片苇海浩瀚,在这块著名的湿地上,有各种各样的鸟栖息在苇荡里,啾啾的鸣叫此起彼伏。偶尔能看见它们美丽的翅膀,划过蔚蓝蔚蓝的晴空。连着苇海的是稻海,一片微白,一片金黄,一片高高的,一片矮矮的,即使一阵微风轻拂,芦花也会翻出雪白的浪花,从风起的地方刹那间就翻过来,卷起千层波浪,一层层延伸到稻海,平整的稻田里波光金黄。我时常坐在高处,看着风从远处来,又向遥远的地方去,心里是一片淡定的澄明。这时候,天高到云朵之上。
院子里有一棵老枣树,叶子并不茂盛,但每年都会结很多很多硕大的枣子,红红的挂在有点暗黄的叶子中间,仿佛是盛开的花一样晶莹。一伸手就能摘到,放进嘴里,脆脆的,甜到血液里。这些时日,一放学,我们几个小孩子就放下书包,争抢着操起墙边的棍子,霹雳扑通的一顿乱砸,树下就红彤彤的一片了。然后,几双小手飞快的把大枣捡起来,放在身边的盛器里,或者直接就塞进了流着口水的小嘴巴,树下时不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那些年,我们还都是孩子,时光如流水,转眼我们就都流落到天涯了,妹妹嫁到离我几百里的城市,弟弟也把父母带到了更远的滨海之城。只是我,还守着这片曾经喧闹的土地,偶尔,我和女儿也会在树下摘枣子,她的笑声在秋天的傍晚总能帮我驱走一点思念和寂寞。
秋天的晚上,我最喜欢有大大的月亮,月亮地亮亮的,柳树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远处的山,明暗变幻,像一座童话里的魔幻城堡,风沙沙的吹着,是王子和灰姑娘的风笛在吹奏爱情。离月亮远一点的天空,会有几颗隐约的星星,天空有点暗,但依然能看见那些云,盯着看一阵,月亮就在云朵里悠然的穿行起来。爸爸最喜欢把我们三个搂在被子里,一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一边给我们讲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听着听着,月亮毛毛的了,星星就在梦里开出花朵来。有时候我想,是不是爸爸此刻也和当年一样,正搂着他的孙子,重复着几十年前说与我们的故事,只不过,他的头发不是英年的黑色,鬓边早就花白。
秋凉阵阵,伸手触碰,指缝间溜走了一地的光阴,若可以,我真想留住这个秋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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