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日报》早就预告今年的中秋会下雨，会没有月亮，会急剧地降温。单位领导不管这些，将中秋晚会搬到食堂大厅，气氛依然热烈。我抱儿子竞择也去看看，不料的是儿子一泡尿淋湿两人的衣服，我便理直气壮的回了家（单位规定都要到位）。回家后儿子干脆蒙头就睡。偌大的厅屋里就我一个人。于是，我开始敲击键盘，窗外，是震耳欲聋的音乐，真真是应了一句“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父亲是昨天回去的，但毕竟今天过节，于是打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大侄子，我听不出他的声音，他也听不出我的声音。这是必然的。他在浏阳的南乡，我在东乡，一年到头难得见几次面，说几句话。亲情再亲也抵挡不住时间与空间的隔离。这是人性的悲哀，还是岁月的无情，我自己也判定不清。

父亲接过电话说大哥大弟都回家了，带回四个孙子两个媳妇，父亲高兴的很。也正因为这个，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我随时都可以死去，我儿孙满堂！”我清楚，这是六十六岁的父亲的真话，因为这正是他为之一辈子奋斗的。单凭这一点，我是羡慕和佩服父亲的。我已近不惑之年，却看不见自己的前路——我真的害怕，等我也六十六岁的时候，我拿什么来把酒聊天。也许，每个人都有许多时候，不知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创的氛围里，抑或沉默抑或疯狂，去暂时忘却曾经昏昏噩噩的美丽岁月，去眺望未来那朦朦胧胧的薄如蝉翼的希望。　

我和小弟都没有回家。原因很简单，我们都住在城市里。城市里的人忙，父亲也是从来就理解的。打开电脑听许静美一遍遍唱着“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对于听音乐，我从来没有什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想让她萦绕着耳边，心思便随之飘飘荡荡。我也不需要听清歌词，更不需要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只是想让那不同的旋律，使心灵感受不同人生。这首《城里的月光》，我是查了百度把歌词复制过来的。其实，回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我们这些所谓城市的人的借口太多，“快乐片段”多少与否其实取决于自己，我们却总是归罪于他人和他事。

已过午夜，依然清晰可听窗外雨点打在梧桐树上的声音。夜并不是漆黑的，我想毕竟是十五，月光还是透过云层把窗外照得朦胧可见。可要是在三十年前的秋夜，月色会很美，外公炒的花生会很香，伙伴们在草垛间玩的游戏会很尽兴——一个简单的迷藏一直做到了三十年后的梦里。梦里的伙伴最显眼的还是瓶子和强子。他们是两兄弟，是与我一起住在高坪莲荷村山岗唯一伙伴。如今都已成家立业，偶尔的在路上碰见，也只是远远地呵呵的打招呼，从来没有谁提出要遥忆当年的草垛和月色——我们之间是不存在代沟的，但存在着城乡的隔阂。

一个人的中秋夜，我还是想喝酒，手刚碰到酒瓶，我就想起了水鸡师傅。

水鸡是我学挖泥鳅的师傅。水鸡师傅只要用眼一瞥就知道哪个洞里有泥鳅哪个洞里有几条泥鳅。我挖泥鳅只能在干涸的田地里，水鸡师傅两根手指就能从水田里夹出肥壮的泥鳅来。记得我们那时装泥鳅都是用玻璃酒瓶子，水鸡师傅能逮着比酒瓶口还大的，所以他就用铁皮罐子，里面装满些烂泥巴，挖出来的泥鳅依然放到泥巴巴里，不像我们装在酒瓶子中的，等回家倒出来时大都已半死不活了。

水鸡师傅跛脚，嘴有些歪，口水一如歪斜的水壶时常关不住。但人心好极了，每次都会找些有泥鳅的洞让我们去挖，让我们体会成功的快乐，看到我们成功的喜悦，水鸡师傅的口水就流的更汹涌了。听父亲说，前年的中秋，水鸡师傅建房娶了亲，去年的中秋，水鸡师傅得子当了爹，今年的中秋，水鸡师傅卖羊发了小财。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舒心的消息了。

我一个人大口肆无忌惮地灌酒，而一颗花生米刚入口往事就随着酒嗝堵也堵不住涌了出来。

记得那些年秋日里挖花生，我背着黄帆布书包躲在田磡下，其实是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我在田磡下，之所以躲着是避免给人我太嚣张印象。外婆不时地将花生连苗带泥扔到田磡下来。估计到我的书包快要装满了，生产队长——我的一位远房姨父就会扯着嗓子大义凛然地叫喊：“达伢子，我看见你了，会不快走！”我于是一拍屁股上的尘土，一溜烟跑了。我与这位姨父的这种默契一直保持到我八岁离开高坪——因为我要上学读书了。

可是说到读书，我是今年才开始看韩寒的书的。因为也写博客的原因，打开韩寒的博客一看，四个多亿的点击率！我于是《三重门》《零下一度》……一本本的看下去，一页页的翻下去。我的精神世界在叛逆的语句中显得异常疲惫！异常的疲惫让我感到异常的沉重，以至于有时候我都开始怀疑我的个性，因为那些异常的沉重让我异常的窒息——我甚至不得不隔段时间就合上书苟且的深呼一口气，揉揉眼睛看周围的世界是否一如既往的存在！我甚至想跟着韩寒一起呐喊。老婆说我是自找苦吃，生活在这样美好的社会我却老是不领情，我真不知道这是所谓的个性叛逆，还是自身精神的一种罪孽深重！

“人生本来就是个谜，等你破解了也许就老了。”朋友发信息来劝诫我。其实，对于我这个学历史的人来说，我还是懂得丁点道理的：文明的进步是伴随着文明的巨大毁灭在我们现实的社会中一直进行的……在这个中秋的午夜，就着突然地寂寂的秋凉，我老虎深深地明白，我以及韩寒们的呐喊的力量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是的，即使今夜漫长，让我老虎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写下去，我也无法确切二透彻地写出我的悲天悯人，我的杞人忧天，我的痛心疾首，我的仰天长啸……我只是零乱的记录我的漫无边际的苦痛与快乐。或者我终究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小书生，于是终究跳不出自己那逼仄的世界：我不过是自以为是，自视清高，自言自语，自欺欺人……可是所有这些我都无法回避，也没有必要回避，因为这正是构成真实老虎的必要元素！于是今夜，我得意的喃念着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我不相信命运，我只是喜欢自己的性格”这一句话入睡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