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做“高官”的朋友发来信息:因你不会说话,所以还生活在底层。问:怎么不会说话了?答:不会说话就是不会“打旗”。又问:什么是“打旗”?答:“打旗”就是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始终与领导保持一致。在生活中要坚信只有一个哲学原理——领导的话就是真理——并学会解读与吹捧。
学会吹捧?不就是学说谎言吗?于是,俺翻阅自己的谎言历史,并判断可否“东山再起”。
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三岁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参加批斗“黑五类分子”大会,能囫囵吞枣的背诵“老三篇”,因此被周围的人吹捧为“革命的接班人”。
上小学时天天挨饿,衣不裹体,但学会了高呼“万岁”,学到了“阶级斗争”,也知道了“半夜鸡叫”,虽然直到现在还不明了其中的含义。
记忆最深的有四件事,一是林彪的飞机摔在了蒙古的温都尔汗,“副统帅”变为“野心家、阴谋家、两面派”。二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其余都是目”的“反击右倾翻案风”。三是粉碎“四人帮”后贴满大街小巷的批斗文章。四是因在数学课本上写有“毛主[xi]、刘少奇”等连在一起的字样,被家人打了俺一生都感觉是莫名其妙的一耳光。
因是第一次被打,这一耳光深深地烙在了俺的心坎上。从此发奋图强——不再乱写乱画。
抑郁到了1979,沉默被打破。一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打响,“同志加兄弟”的越南成了整个国家的仇敌。俺也写了一篇“散文诗”对解放军叔叔的英勇顽强大加赞扬,被老师拿到全校大会上朗读、表扬。二是潘晓的一篇文章,叫《人生的路呵,为什么越走越窄》,老师读得俺几天吃不下饭,又想出家又想自杀,折腾了自己好一阵子。
好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了;《第二次握手》来了,《牛虻》来了;李谷一的《乡恋》来了,邓丽君的《小城故事》从地下来了;张瑜的《庐山恋》来了,日本的《绝唱》来了,墨西哥的《冷酷的心》也来了……俺那一度“哇凉哇凉”的一颗“冷酷的心”开始复苏。
感谢党,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是英明的你们,把俺从“水深火热”中捞出,送俺到大学校园,成为当时的“天之骄子”。
然而,接下来,俺似乎辜负了家人的期望,叛逆的表现越来越不可理喻。皆因俺见到越来越多的是,“真理”原来是重复的谎言与谎言编织的历史,以及自己也被笼罩在谎言之下的谎言中。
且不说浮夸的“水稻亩产超13万斤”的虚惊,也不说“气功理念”的“物理搬运”,但看张悟本、李一等人的大肆招摇以及中国富人们对巫术的膜拜,俺就知道是谁在助纣为虐,呈现了社会价值观的缺失与信仰的沙漠化。
以人民的名义维护私利,与谎言相伴生的往往不是“阳谋”。革命者与革命者的相互残杀,让人见到了革命的残酷与血腥。在非民主背景社会,人们更容易相信谎言并被谎言所鼓动,使某些落入陷阱的“不明真相”的群体,沦为某种工具。
让我们来看一则曾经流传的社会笑话。说:“某时,某村长去县里开会,听县长传达文件精神:林彪距孔丘两千多年了,却妄想复辟倒算,效法“克己复礼”,吹捧“中庸之道”“孔孟之道”,复辟资本主义……”后来,村长回到村里给社员们传达县里的会议精神:林彪借了孔丘两千多元钱,到现在还没还。这事谁知道呢?我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只有“中庸”知道,“孔孟”知道……
谎言式的犯错需要付出代价,纠正谎言更艰难。从砸烂“孔家店”到《论语》登上讲坛,从《金光大道》到发家致富,从“姓资姓社”的争论到“自觉划清界限”,几十年间,俺都来不及拥抱这些“阳光灿烂”,更辨不清何谓“真理”何谓“谎言”。
俺知道,林彪曾经说过,不说谎话办不成大事。谎言越大,办成的“事”就越大。可是,在俺越来越搞不懂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谎谬的情况下,连自己所说的话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谎言都无法辨明,这可叫俺如何“学说谎言”去吹捧一些“真理”呢?想必,俺这一辈子,也只有生活在底层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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