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看图片,点击了一处,竟是莹白的世界。带着淡淡的蓝,还有极浅极浅的烟灰色。就像晓风里那些远远的陌上青烟,寂寞里有着淡淡地忧伤,入了心底最柔软的痛。想起时,已是山遥水阔。
突然的,一场雪便落了下来。在心间,带着冰冷的温柔。
这一个人的夏日午后。外面阳光明亮而灼热,在洇染了尘灰的玻璃后面,把它的极致在树叶上娓娓而泻,然后越过枝蔓间的那张结了一半的蛛网,坠在地上被树叶切割的粉碎。
而我的那些关于落雪的记忆已如春草般疯长。
不记得那时是要去赶赴一场怎样的约会。坐在徐徐开动的共交车上,窗外的雪纷纭无息。就像三月里坐在桃花树下时,那些在风里漫天飞舞的花瓣。风雪帽上的白色绒羽在我的呼吸间轻轻颤动,似乎欲飞而去。汽车玻璃被我呵成一片雾,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六瓣心事,每一瓣都有一个淡粉色的甜蜜。
然而轻轻一弹指间,许多事情在转身时,已是永不再现的忧伤了。
那羞涩的年少,欲说还休的心事啊。等我们终于偶然相遇时,只能抬头看云卷云舒,用漫随天外的淡笑把所有的寂寞悄悄褪去。握着我们各自的幸福,却在心里长长久久的思索着一个问题。爱情在时间里也会如花一样成泥,除了那一缕暗香。而留住这一脉香,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离开。用一瞬把画面定格。
而雪落时,那短短的一瞬,依然在纷纷旋转的雪里一一重现。原来依然可以听到雪的声音,隔了大段大段的空间,有着黑白的清澈。用永无别离的一生,换着这一刻仔细的深深地回眸,那么在岁月的彼岸,依然可以看到轻轻放花后的参透。
跳过这一段,时光远些,更远些时。于是还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坐在台门里的堂屋石臼上,梳着短短的发辫,上面系着一条细细的玫瑰色缎带,母亲已把它结成一只蝴蝶,停在我的有着淡淡黄色的发上。我还记得,这条缎带是外婆给我的,她从箱底翻出来,刚到手上时,还能闻到上面有一层淡淡的樟木清香,微微有些甜味,又说不出的疏离。
我把自己整个人放在石臼的凹穴里。而雪就在檐外的天空下细细碎碎的飘飞,轻盈如蝶,又似乎有着花的清香,是属于整个冬天的精灵。用手接着它,只能看着它在掌心里化成潮湿的纹理,却无法掌握着它的美丽。
这一刻定了眼看它时,每一朵都有轻轻飞舞的漫不经心,而随它久了心会不知间入惑去。
再看它们也终于慢慢地停在了水面上,青石径上,瓦片上,树梢上。一切一切的东西上都有了它永不回头的投奔,然后成了一簇簇的白绒花。慢慢无痕,内外明透,净无瑕秽。
渐渐雪光把四周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珠光,于是扭头看到坐在另一个石臼上的堂姐脸上慢慢地白起来,很好看。
这时候,已经能闻到抱在怀中铜火炉里的甜香了。因为红薯条已在里面轻轻的跳动,可以想象到它们一点点鼓起来的样子。赶紧用棍子剔了出来,已酥的脆软,入口满嘴的浓香,堂姐也早已过来剔了一条放在口里。这种满足是可以抵得过随雪而落时的寒冷得。
抬头时,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窗口顶上的鸽子拍着翅膀飞了过来,然后又速忽而去,在堂屋里盘旋着,发出“咕咕”的声音。而在春天里筑在檐下的燕子窝,早已结了许多蛛网。
不知道它们回来时,是否还认得旧路?堂姐仰着头自言自语。隔了这么多年想起,原来竟也有些淡淡的忧伤了。而当时年少,又哪识此味。
依然还记得那有着浑厚铜环的双扇门,站在门外,对过去就是那雕镂精美的木格南窗。而在窗前的桌上,盆里的水仙花在清水里已绽开了朵朵白花,花心里是明黄色的蕊,发着明白清晰的幽香。冰骨雪肤,想来也只有它才配得这白雪清透如梦般的时节。而那香竟是可以穿尘而来的,长长粘附在以后的雪落时节。许多年后,曾有人送了我一盆水仙花,放在书桌上养了整个冬天,叶倒长的疯,却开不了花。而那个冬天雪也没有落下来。
不再下雪了,于是关于雪的设想渐渐浓了起来,常常会在寂寞时丝丝缕缕的行过来。
其实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大雪纷飞的晚上,等待远方的友人寅夜踏雪而来,而我则点烛焚香而坐。来时,无需多语,只一个浅浅的笑已足矣。已经听到了檐角上的那枚风铃扣响了一段淡淡的心事,而夜色已经被白雪慢慢变淡,看过去已是个澄澈的梦,有着淡淡的紫色。
小红炉上的清酒已渐渐温热,握在手上不饮,也可以在盈屋的酒香里低语浅笑,听一曲彼此喜欢的旧曲。眉底眼间尽是温柔,这一刻窗外那片如玉般雕凿的世界,早已随酒香入了梦里去。就算炽热的夏阳也化不了。
雪已停下,看得倦了的电脑可以关上了。但是那些在雪霁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冰棱依然悬挂在我记忆的风中,节节清透明亮。常常在那些时候,一个人站在够得着的檐下,把它们敲下来,握在手上冰冻刺骨,但是有着快乐。含在嘴里作冰棒吸着,竟也有一丝丝的甜味,很清透而易消失的感觉。而现在的冬天,我生活的小镇上已不会再有冰棱出现。
江南的四季依然分明,但是在冬天渐渐不会下雪了。许多关于落雪时的美丽已永不再来。
在这样一个阳光炽热的夏日,因为某些线索的牵引,也终于让自已有了一些浅浅的心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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