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四川籍民工曾恒来说,2008,是不平常的一年。
曾恒来自四川绵阳,和妻子到广东打工也有十几个年头了。这十几个年头,辗转于广州、深圳、佛山,最后一站,来到潮州。这其间,也换过了不少的工作。和其他外籍民工一样,辗转颠沛的打工生活,百味俱尝。但这些,对于同样抱着他乡寻梦,来日衣锦回乡的曾恒来说,已成打工日子的必修课。只是几年来,事过境迁,打工的艰辛已慢慢消磨了当初衣锦荣归的念头。他已习惯了年头盼着年尾,老老实实打好一份工的生活。打工的日子捱到年尾,就可以回到家里,和家里的白发爹娘,年幼的女儿团聚,过几天与世无争的日子,就是天大的幸福。
曾恒是在今年年头来潮州打工的,因为和妻子不在同一个厂,就在厂外租了房子,和我家同一条巷子。曾恒为人老实,我们那条巷子,虽说就他夫妻是外地人,可他乐意跟我们攀谈,我们见他踏实,也没跟他见外。一来二往,就熟头熟脸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解的,竟然知道我业余喜欢写作,和我谈得更勤。
曾恒说他闲暇时,也喜欢写写字,对于打工者来说,写得最勤的莫过于书信。刚来广东时,没手机什么的。手机那时候是老板们的玩意,不像现在,哪个打工仔都“一机在手,天下皆通”。从那时起,书信就是他的作品,爸妈就是他的读者。虽然读者就那么两个,可他写得真实,不用费尽心机,挖空心思。就是错别字,他爸妈也能读懂。其实他爸妈没读几年书,能读懂他的信,怪不容易的。曾恒说,谁的爹妈都能读懂儿女的信。这句话,让我这写了十几年文字的,回味良久。
今年四川汶川遭受的地震,虽说没让曾恒家里受到重创,但少不了担惊受怕。事后曾恒回到四川绵阳,想把爸妈都接来,老人家就是不肯。曾恒无奈,只带来了他七岁的女儿。
回到潮州,曾恒打工的那家厂却辞了他。曾恒失业了。好在十几年的打工生涯,让他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他平和地说,打工就是这样,总是在选择中换厂子。不是你选择人家,就是人家选择你。他打工的厂多是小厂,没订过什么用工合同,怨不得人家。
看来,打工变奏曲,曾恒真的波澜不惊了。
看着曾恒成了无业游民,我想到一个办服装厂的朋友,想帮曾恒找份新的工作。但又想,曾恒一直是在陶瓷厂跟泥土打交道,让他进服装厂打工,实在牛头不对马嘴。
朋友听了我对曾恒的介绍,心却动了,说他厂里多数员工是四川籍的,目前正缺个做饭的“伙头军”,曾恒要是能炒几下菜,加上他是四川来的,合适不过。我把朋友的话转达给曾恒,曾恒兴奋地说,别的不敢说,炒几下菜他还拿手。就这样,曾恒到我朋友那当了“伙头军”。
曾恒在朋友厂里几个月,朋友对他的评价很好。以前那个“伙头军”爱占小便宜,总是从工人的伙食费里偷偷扣留一点,菜肴做得很差,工人都有意见。换了曾恒,伙食质量好了,工人吃得好,对曾恒很满意。
本来,曾恒应该可以安下心来,过他早已习惯的打工日子,但霉运就是没事找碴。没几天,曾恒的老爸忽然病倒,病得不轻。没办法,曾恒只好又跑回四川老家。半个月后,曾恒回来了。老人的病有惊无险,病刚好,就把曾恒“撵”走了。
可这一次回来,曾恒没了过去的乐观,也不跟谁说说心里话,谁都不知道他心里闷什么。
今年元旦前两天,曾恒突然找到我,说是服装厂提前放假,明天就要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四川老家,不再来了。
我有点疑惑,说你明年可以再来呀。
曾恒摇摇头,说自从那次老爸生病,他心里就不踏实。爹妈都老了,腿脚也不方便,他放不下两个老人。
我没话说了。原来上次从四川回来,曾恒心里就窝这心事。
曾恒说,他回去有个计划,现在灾区处处在重建,回去了,就自己搞个门面,卖点吃的,相信比打工过得还痛快。
曾恒连明年的规划都想好了,我还替他操心什么呢。
元旦那天,我以为曾恒不辞而别,早走了。没想到曾恒忽然找上我,说他推迟了行程,元旦后才走,这个元旦就在潮州过,今晚备了一瓶好酒,和我好好喝一晚。
元旦那晚,曾恒和我频频举杯。曾恒脸上泛着红光,说没想到,他在潮州的最后一个元旦,竟这么度过,太有意思了。今后有机会,他还会到潮州来。潮州有他走过的足迹,记载着他的故事,还有帮助过他的人。
我也给予他最真诚的祝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有家,才是身体和灵魂永远的港湾。
希望他一路走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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