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校道处有两棵树，一棵榕树，一棵棕榈树，榕树长得枝繁叶茂，高大魁梧；棕榈树长得瘦小枯黄，又矮又粗。

要说榕树才种了五年多，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棕榈树却不一样，她从开始建校就有了，一路上陪着学校，风风雨雨快半个世纪，历尽沧桑，饱经了许多风霜。

学校刚建校那会儿，经费紧张，种棕榈，只是为了给学校一点小小的点缀，没有人给予它过度的关心。可榕树却不一样，五年前，校长提出绿色校园，人文学校的口号，学校开始全面绿化，榕树自然成了棕榈树的邻居。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在给榕树施肥，也总想着棕榈树，分给她一点点残羹剩饭，后来看她老是长不大，长不好，渐渐地被榕树掩盖过去，干脆就免了。

这一天傍晚，夕阳如血般鲜红，圆圆地挂在天边，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棕榈树突然对榕树说道：“你好，榕树。”

“您好，前辈，怎么啦？”榕树低下头来看了棕榈树一眼。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在这临别之际，只想跟你说一会儿话。”棕榈树叹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榕树感到很意外。

“今天下午，你还在睡午觉，校长和总务在校道检查卫生。”棕榈树缓缓地说。

“哦，我也听说了，那是明天早上县教育局要下来期初检查，可这与你离开没有什么关系啊！”榕树想起第三节活动课时全校师生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不，有关系，关系在校长对总务说了一番话。”棕榈神情漠然地望着远方，好像在回忆着一些遥远的事情。

“什么话？”榕树不解地问。

“校长说——”棕榈停顿了一下，神情更加漠然了，身上的叶子被吹来的微风撩了起来，显得飘飘若仙。

榕树默默地看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棕榈的思维仿佛被拉回了下午——

校长检查完校道卫生，很满意地站在树荫下休息，总务陪在他身边。

“这榕树长得真快，我记得才——”校长拭了一下额头的汗说。

“是，才五年，它就长得这么高大，把这些棕榈都遮住了。”总务接了话，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校长。

“校园内不让抽烟。”校长瞪了他一眼。

“哦，是，看我把它给忘了。校园内从九月开始禁烟。”总务赶紧收起了他的烟。

校长也不再为难他，毕竟他有二十几年的烟龄，不像自己，可有可无的东西，说改就能马上改的。

校长走到棕榈树的旁边，轻轻抚摸着它的树干和叶子。

“明天你找些人来。”

“哦——”总务不知找人要干什么，竖着耳朵听校长的下文。

“把这些棕榈给卖了吧，现在它们都被榕树给遮住了，留下它们既不实用又不美观。”校长平静地说。

“可现在棕榈树不值钱，估计没人……”总务有点犹豫，毕竟这些棕榈是他当年托关系从一座海滨城市废除的高速公路绿化带免费运回来的，多少有点感情。

“要不，就扔掉吧。”校长用商量的口气说。

“那，明天我……我还是给它找个善待它的‘家’吧。哦，它的家乡在——”总务还是犹豫，想了想才说。

“不要犹豫了，学校是个需要活力的地方，再过几年，你我也是会退下来的。”校长看出总务在犹豫。

又一阵风吹来，挟夹着一些细泥，拂在棕榈的脸上，把她吹痛了，她的思维回到了现实，抬头看到榕树还低着头等着她的话。

“对不起，要不是我把您遮住了，校长也不会……”榕树听了棕榈的叙述后很难过，她的离开多少跟自己有关。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努力在这校园内长成参天大树有什么错？你为别人遮风挡雨有什么错？要不是你，我们学校会这么漂亮吗？要不是你，每次领导来视察会啧啧称赞吗？我的离开，是因为我老了，再也，再也不能为学校做出贡献了。”

“不，您没老了，您老当益壮，您还能为学校贡献，您是我们的良师益友。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小小的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长大，根本不知道该怎样为学校做贡献，是您教会了我，是您把阳光留给了我，没有您我不可能有今天，您就是我的恩师，我舍不得您离开，明天我就跟校长说。”

“千万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说，我也想家了，想回去看看我的故乡。”此时夕阳快要下到山那边了，只剩下半张可爱的笑脸镶在山上，朝着这个即将落入黑暗的世界微笑。棕榈的思维仿佛又被拉走了，一点一滴地在堆积着她童年那零碎的回忆。

“您的故乡？您的故乡在哪，怎么从来没有听您讲过？”榕树好奇地问。

“我也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是总务把我接来的。我也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也不太记得我的家乡在哪，家乡还有什么兄弟姐妹？”棕榈只记得家乡不远的地方好像有大海，每天都能闻到海那边吹来的带着腥味的海风。

“您的家乡一定很美。”榕树听了棕榈的猜测后说。

“是啊，很难得，终于退休了。趁此机会，也该回家看看了，只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学校的一切。”棕榈欣慰中又带了点伤感。

“不要舍不得，您要经常回来看看我们，这里也是您的家。”榕树说道。

“好的。”棕榈的这个承诺在寂静的世界中特别的响亮。

太阳早就下山了，星星早就上岗了，满天的星星闪闪发亮，像许许多多的蓝宝石一样，装饰着整个天空，今晚的星空真美。

棕榈树坚持要今晚值班，她说要在她退休之前，站好最后一班岗。榕树拗不过她，只好让了。

第二天，榕树起得稍晚，一醒来，看不到棕榈了，只见总务带着几个人在打扫校道上留下来的新鲜泥土。

“她就这么悄悄地走了，就像前几天退休的，来农村支教一辈子的王老师一样，王老师是早期的下乡知青。昨晚那些美丽的星星就像是从这个学校走出去的她的学生一样，今天已在别的岗位上闪闪发光。”榕树站在校道的岗位上沉思着自己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