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凉凉地贴在键盘上,想能静静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就像昨日翻检自己的衣柜,想将凌乱的衣服叠齐,挂好,可一时之间,却发现做起来实属不易。飘忽的思绪,远不如衣物那样拿得起放得下,质感可触。你无视它,却觉得它从心底呼呼地疯长,像夏季绿满天涯的荒草,瞬间就填满了心田的每一个角落;你想抓住它,又发现它是最刁钻古怪的精灵儿,顽皮而又诡异地漂浮在你的眼前,滑落在你的手边。你似乎攥住它了,就像攥住了一掬水,感觉到湿湿的,润润的,可是展开来一看,所攥住的又从指缝漏个精光,只剩下濡湿的一片。于是恍恍惚惚,一种失重的感觉从心底渐渐的弥漫,渐渐蚕食了整个心空。
似乎从没有正正规规地审视过自己,也不曾如此面对面地叩问过自己。
虽然有人说,过去已经过去,未来终究会到来。人没有必要拖着过去的尾巴,也没有必要够着未来的胡萝卜,要活在而今现在。可是如果没有对过去作一个绾结,对未来作一个遥想,生命又何尝不是一种搁浅?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如鸿蒙之初,混沌一片,已撂荒得太久太久了。
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一个平凡卑微的生命在浩渺的宇宙中实在太不值得一提了。今人何曾见古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无数帝王将相,圣贤先哲,或悲观或旷达地解析着这生命的难题,可是谁也没能羽化登仙,与天地同寿,与万物争辉;谁也没能解除这生命单程半圆的诅咒。“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作为一芥之微的生命,从物质上来说,本来就同蜉蝣同芥粟没有多少区别。但,我活着,就是一只蜉蝣?就是一粒芥粟?我叩问着自己,不禁感到汗涔涔如芒刺在背了。
思绪如爬山虎的触须,固执地爬满荒凉的额头----
很多年了,我从来没问过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是我吗?我好像从来没有过我,我丢了我自己。
我扮演过很多的角色:女儿,学生,妻子,母亲,职员,老师,朋友,陌生人,可是我扮演过我自己吗?我表达过很多思想: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积极的,消极的,浪漫的,现实的,可是我表达过我自己的思想吗?我写过很多文章:考试的,评职的,总结的,演讲的,交流的,应酬的,粉饰的,反思的,可是我真的写过自己的心吗?我流露过许多感情:喜,怒,哀,乐,哭,笑,爱,怨,可是我流露的一切都能经得起阳光的曝晒吗?我是不是还有着苍白虚假的面具,还有着从不敢示人的隐秘的空间?杜牧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可我这一梦啊,何止十年?我觉了吗?我又赢得了什么?
生活的河流永远流淌,我浑浑噩噩地被裹挟着前行,在懒散甚至舒适的平庸里,我没有了棱角,没有了个性,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自己。如此说来,我活着,就是一只蜉蝣,就是一粒芥粟。我又有什么怨尤,又何必汗涔涔如芒刺在背呢?
思绪一如雨后幽暗密林的溪流,恣意漫漶,一点星光似乎隐隐约约闪烁在前方,我似乎不可抗拒地要追寻它而去-----
我想起了帕斯卡尔的话: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 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我也想起了笛卡尔所说的:我思故我在 /穿越过世纪的尘埃 /因为一种思想 /你的光芒一路照耀 /在人类精神的花园 /你是一片长青的叶子。我似乎看见那闪耀的曙光了,啊,思想!是它,让人活出了人成为人的尊严和高贵。
我思故我在,看似颠倒了因果,可何尝不是最睿智的哲言。我不思,我也是在的,我和蜉蝣、芥粟一样的存在,可是我在的只有肉体,而没有灵魂;我思,不管这思是多么的浅薄,多么的无序,也不管我思的是甜蜜还是苦涩,是真实还是虚幻,只要我思了,就表示我在,我是醒着的,我是活着的,我不同于那蜉蝣、芥粟了。
像此时此刻,我用我杂乱的思绪,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翻检着自己的生命,虽然惶惶然,可能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但只要我想了,又何尝不是我懵懂生命的一次觉醒?何尝不是我浑浊生命的一次沉淀?一如狠命地掐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从梦魇中挣脱,虽然不免疼痛,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是醒着的,是活着的。
感谢朋友的鼓励,今年三月份,他帮助我开通了51博客,戏谑地对我说:“你有了一块自留地。”是啊,这是我的园地,我要用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去耕耘它,不管它长出的是草还是花,不管它的收成是丰硕的还是干瘪的,它都是我生命的延续,它就是我。
想起了一首诗: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好是悲歌将进酒,不妨同赋惜馀春。以与朋友共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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