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县境内的“泾渭分明”景点我去过多次,可我一直都读不懂她。她的高深与浩大常常让我呼之欲出的感觉每每搁浅,我想与她对话吧,她却总像一位美丽的哑姑,只有姿态,没有言语。多少年以后,当我从风雨中归来,我猛然间醒悟到了她的美妙和深邃。
我不顾一切,我赶忙又去看她。
站在河边,我深深地迷恋于她的美妙了。她依旧安然无恙,也许是觉察到我的脚步,她的每一次流动的姿态,每一秒翻腾的汛息、每一窝戏水的流转,都更加动情。我被这迟到的感觉陶醉了,这不就是我朝思暮想、心心相印的情景么?但愿我迟到的分明,不会遭遇她早退的朦胧。
哦,泾渭分明,我知道人们赞美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有善恶分明的性格,清洁大雅的灵魂,更重要的是,你有博大、宽厚的胸怀,你有化解污秽的智慧。从两河交会界面看去,你表面上同流合污,然而却清浊分明。继续朝河水下游望去,你融和着、化解着人间的幽怨和不平,你中和了、改变了世间的污秽和浑浊,使流毒止于荒漠。你分明的河面上,笼罩着一种壮丽的朦胧,那朦胧中充满了雾霭和神话,那朦胧中隐约着仁者的智慧与圣人的洒脱。“分明”只是你的现象,朦胧才是你实质的内涵。
古往今来,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折服于你的美丽?!迷恋于你的景色?!
孩童从你的身上,感受着生命的妙趣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青年人则从你两河交汇的界面,感受着青春的激荡,爱情的忘我和疯狂;中年人呢,也许从那悠悠的河面,感受到了生命正在进行的持重和辉煌,体味到了承上启下,上有老下有小的份量;老人则可能从你摆动的河水交界线上,从你翻滚的漂浮物里,暗暗地回味起昔日的阳光。仿佛这不是一条河,而是一群匆匆赶路的行人,他们正在时光隧道中促然前行,他们心中的营地,此时已显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所渲染的人生风景。
有多少人走近“泾渭分明”,他们领略了怎样的“分明”。
春天的“分明”是轻柔的、清亮的。此时泾河的水象是淘气、可爱的少女,那么清澈,那么透亮,而渭河的水呢?恰似浑然大智,憨厚慈祥的父亲,虽然浑浊,然而有力。夏天的“分明”是汹涌的,是惊世骇俗的,恰如两个坠入爱河的情侣,正在热切地拥抱。河水翻滚着,交汇的界面不停地推移着,河面上的漂浮物招摇而过,似乎在嘲弄着这个世俗的人间;秋天的“分明”是坦然的,那显然不是两条河流,而是一对夫妻在侃侃而谈,手足相语,是两颗灵魂在悄然交汇。偶尔飞来一对野鸭在河水中戏嬉,忽然间又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太平盛世图画;冬天的“分明”是哀婉的,二条河背靠着背,凄声地低吟,游人听不见那窃窃的碎语,只能猜想那春天可能发生的故事。
人们喜爱“泾渭分明”,常常只是陶醉于她那活泼可人的个性,她那楚楚动人的姿态,她那美妙绝伦的内涵。你守着她,像在读一本酣畅的书,像在观一幅美妙的画,你每每有收获,你次次受冲荡,你站在她身旁,她是那么优雅,那么快乐,她不为你所动,却为你所想,此时,你的灵魂飞到了九霄云外,你的目光越过了千重峰峦,你心如止水,你神游云天。
几百年来,达芬奇的油画“蒙娜丽莎”一直享誉世界,画面中主人翁那种朦胧的美一直令世人嘘声如潮,其实她之所以摄人魂魄,是因为作者在朦胧外表的后边, 隐含着千般激荡,万种风情。纯而又纯的朦胧是俗气和缺乏活力的,朦胧中力透着分明的内涵,朦胧和分明相得共彰,才更加符合生活的逻辑。
世上有无纯粹的分明?人类是否在一直追求绝对的分明?试想文革年月,人皆以“好、坏”划分,不允许朦胧的中间人物存在,分明倒是分明了,其结果是:人性遭到了扭曲,生活受到了肢解,社会、经济、文化倒退了几十年。
生活是否需要绝对的朦胧?一个民族是否需要分明独立的思考?如果人云亦云,众口一词,糊里糊涂,顽固停留在旧有的生活模式和观念里,不与时俱进,不吸收人类先进的文化,是要受到历史惩罚的。我们环保意识的朦胧,滥杀乱食野生动物,已招致了“非典”分明的报复,此教训可谓透骨钻心,但不知从此以后,我们是否会从“朦胧”的极端走向“分明”的误区,突然间因噎废食,使得世上屠夫都须死掉,天下人都要去信教了?如果因此造成营养不良,是否又要怅然四顾?!
“朦胧”与“分明”,是自然现象,是辩证的人生,人们日日需要分明的阳光,夜夜渴望朦胧的月色,分明使万物安详,朦胧给人生以遐想,分明使人知道天高地厚,朦胧叫人领略大海茫茫。
没有分明,人生就没有立场,没有朦胧,生命就会干瘪苍妄,分明使人理智,朦胧让人思想,分明是天上的太阳,朦胧是十五的月光,
问君一声,你分明、你朦胧吗?
(写于2003年6月1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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