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折腾了一个上午，几乎又是劳而无功。看起来为了和生命对话的人还就不少。所有的检查结果全都拿在手里了，就是没有机会躺上病床。门诊的大夫看起来是个年轻人，从外边介绍的栏目木里我知道她是医学博士，所以对我手里的这些花了几千元的检查报告是知道意义的。

我一直在住院部的登记处等，渴望着看有谁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求出院。可是一个上午四个小时来的人不少，可都是询问有没有出院的人。最后我想在这样等下去，似乎没有多少意义。于是我去找大夫。她人很好，一看见我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我手里拿过检查结果翻看了一遍，最后对我说，要不先搞些药进行治疗，等有了病床在进行住院治疗。

我说过，我们家也是医学世家，特别是小妹现在也是内分泌方面的主治医师。我的肾功两项指标严重超标，谁都知道如果在发展下去意味着什么。大夫是博士，她恐怕知道的就更要深远一些了。既然没有病床，天天这么等也不是回事情。于是我就同意大夫的建议，先开点药拿回去治疗。

现在大医院的药也都是好药，大夫开药都用的是电脑出单子。等我拿去划价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的钞票不够用。本来我是带了一张银行卡的。可不知道怎么啦，这会儿他们这里的刷卡机坏了，说是和银行连不上网，不能用。所以我只好把大夫开的药减了一些。就这我还是交了两千多块钱才把药拿到手里。

在省城我住的小区有个社区诊所，尽管平日里这里不算红火，但是打针什么的，还是经常能看到患者。我原说拿了药就可以回家，可是大夫说了，我最好每天去医院看看，如果有出院的就可以随时住进去。我的这病是不能在马虎了。我想也是，眼看着就是中秋节了，我想有些人大概需要回家团聚，所以最近说不定还就有不少出院的。

小区的诊所就在我住的楼下，平日里来来往往，大家也都算是熟人了。我从医院回来就把药拿到他们那里，让他们给我做些治疗。吃的药我还能看着说明书完成，可是这回大夫开的药几乎全都是点滴。所以我只有在这里消磨时间了。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护士，看她加药的手法我觉得她还算熟练。可是等到开始往血管扎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大概是到这里不久。开始扎了两次，始终看不到输液器里有回血，显然针头是没有走进静脉血管的。

等到她再扎第三针的时候，我发现小姑娘的脑门子上也已经浸出汗水了。这时手好像也有点僵硬。虽说我最怕打针了，可现在我不能表露出痛苦的样子，要不然小姑娘更紧张，我还得受更大的罪。我努力的克制自己，尽量的让脸上露出坦然。而且我也在鼓励她不要紧张。

可是小姑娘看来在我的胳膊上失去信心了，等在扎了一次没有效果，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像是刚跑马拉松回来，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了。她这时也顾不得卫生要求，就用穿着的白大褂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而且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大概在医院跑了一个上午，我的心情本来就有些憔悴，再加上我对打针本来就犯憷，又让她莫名其妙的扎了这么几针，再看到她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顿时我的气液不打一处来。

不过就在我刚要张嘴说话的时候，小姑娘反倒先开腔了，她埋怨我的血管怎么会这么细呢。一看就不是一个喜欢劳动的人。说他爸爸是工人，天天干活，血管不用眼睛看，用摸着就能扎进去。我的血管是有些不好找，可我想这和我劳动大概没有多少关系。再说了，我也不是不劳动的人，难道整天扛着大锤就是在劳动吗？这时我也说了小姑娘几句，说当护士也不容易，扎针也是很有技术的，既然当了护士，就不能强调客观原因。患病的人不一定都是在工厂里抡大锤的。我这还好，总算不是生命垂危，要不然想输液找不到血管，那可怎么得了呢。

这时在一旁的大夫看我们都有了火药味道，于是也就打破了沉默，走过来问是什么情况。这时我也顾不得优雅什么的了，就把胳膊往出一伸，让她看胳膊上紫一块红一块的伤痕。而且我还说了，我得的病是慢性病，可能打吊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第一次就把血管破坏成这个样子，今后还怎么治疗呢。我的牢骚还没有发完，大夫就笑了起来，说他们小张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熟练还需要一个过程。再说了，损坏了一个胳膊上的血管也没有什么，不是还有另外的一只胳膊吗？大夫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说话，最后她竟然说，就是胳膊不能打了，双腿还有脚上都是可以输液的。

听了大夫一席话，我当时真想起身走人，可是看到挂在输液架上的药瓶我又不能不忍受了。要知道这一瓶药少说也有好几百块钱呢。就这么浪费了，不说生命不答应，就是我的经济实力同样不会答应的。大夫的话说完了，我问什么时候可以找到血管。大夫说让我等，他们的那个护士去吃饭了，说不定就快回来开了，还说那是位老护士，扎针的技术一流。

我这是怎么啦，在医院瞧病没有病床，折腾了两天还是劳而无功。原说就在小区的诊所打打针维持，可谁想第一天就遇上这样的事情。可是为了生命，为了希望，这会儿我又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待了。

过了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吧，那位据说是一流技术的老护士回来了。她看到我胳膊上的紫癜皱起眉头，说我的凝血机制有问题，怎么扎几针就会变成这么个样子呢。看来我开始送上的左臂是没有希望在接受考验了。我只好又把右胳膊伸了出去。这回还好，老护士看来还就是老护士，总算没有把针再拔出来扎第二次，尽管针头在我的皮肉里搅来搅去，让我钻心的疼，但毕竟算是一针。

扎好了液体，我就被安排在里屋的病床上。经过这么一场近乎于劫难，我也有些疲惫不堪了。躺在病床上，我的脑子热烘烘的，说不上来是乱，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开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心里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其实这些年打吊瓶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一年总有那么几次打点滴。不过这一次给我的感觉不一样，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意在为难我，让我在和生命的对话过程中不是那么的顺畅。患糖尿病好多年了，原说现在的医学很发达，这种病虽说是终身疾病，可是也不是不能维持。再说了，去年我在西京医院住院治疗，人家给拿出的治疗方案据说是全国领先的方案。每天的药物治疗费用大概就在八十块钱左右。刚好一年时间，前段时间我还在说，这个治疗方案还就是不错，可没想到这回竟然肾脏出了问题，而且一起出竟然会是不小的问题。

尽管那位博士大夫告诉我，我现在的肾病还是初发阶段，如果治疗跟得上，是不会出多大问题的。可是我知道，肾病也是一个很麻烦的病症，特别是肾功能不全几乎就没有治愈的可能，最多也就是保持，不让进一步发展罢了。

想想这些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真的是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体了。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年轻的时候用身体换理想，可到了今天没想到理想破灭了，身体也将要走向归途。不是我悲观，也不是我想埋怨什么，我只是觉得生命在人生的长河里不该过多的去在乎与生命无关的事情。

吊瓶吊了一半的时候，妻子来了，她就坐在我身边，看到我的左胳膊成了那样，就有些不干了，说要找他们理论理论，既然开着诊所，怎么可以把人的胳膊给扎成这样呢。我拦住了妻子没让去。其实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那小姑娘也是刚刚参加工作，总得有个实习的过程嘛！不说别的，就是因为我赶上了。再说了，相对于我今天的这个病，这点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也不用悲伤，不是现在正在治疗嘛。”妻子大概觉得我有点悲观，想给我宽慰几句。其实妻子心里说不定比我还难过，所以我不想让妻子再说什么，我用手指指吊瓶。

“你看吊瓶，说不定奇迹就在那里边呢。好了，我知道，我也不是病了一天两天的时间了，什么不懂呢。下午我是出不去了，要不你就去医院再看看有没有床位。大医院到底不一样，至少我不会受这份罪。”我说完把胳膊伸出来……

妻子走了，第一瓶掉完了，小护士来换第二瓶的时候突然态度变了，悄悄对我说，刚才我和妻子的谈话她听到了，真是对不起。因为她是昨天才来上班的。不过她会努力去学的。我笑笑说没关系。

换上第二瓶，小姑娘说：“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我们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输液就是患者的梦想，一定要认真。我相信你的病一定会很快就好的。”

“谢谢！”我笑笑，就说了这两个字。小姑娘走了，又是我一人躲在里屋，静静地看着点滴一滴一滴的落下。小姑娘说的也许有道理，吊瓶就是患者的梦想和希望。可是我这会儿怎么觉得晃悠在自己眼前的吊瓶不是人间美丽的童话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