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内个写《大为科波菲尔》的作者曾经在书中说过“我的记忆远可以追述到幼年时候”这样类似的话。我想有这样一位名人来作证,就不怕再有人怀疑我是否能如实回忆起四岁以前的事情了。诚然,我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
我出生在北京郊外的一个工人家庭里,四岁以前的我,都是随母亲在山间的祖屋里度过的。而今想来,当时的童年无聊且乏味,没有旅行、没有晚会、没有父母的呵护、更没有众多长辈的宠爱,有的只是一个老人的看管。由此我甚至怀疑,我是否有过童年。
每到夜半,尤其是午夜梦回以后,我总是抱着双膝坐在床头,偶尔看看街上的路灯,偶尔想想过去的人、事,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离我最远的童年。在那段模糊的印象里,天空总是神秘且蔚蓝的,而森林,则是我向往的另一个世界。
我说过,四岁以前的我是居住在山上的,哪里总缺少邻居。同我在小时候玩耍过的人很少,细细想来,也只有几张褪了色的同伴的脸,同一两件没有被记录过的历史。
我是孤独的,始终占据我记忆的,就只有:自己如何躺在墓穴旁仰看天空;自己在院子里仰看云彩慢慢移动;自己在小山丘上仰看星光闪闪;自己在短松林里寻找身穿白衣的白蛇娘子。总之我一个人的时候,多过其他任何时候的总和。也许是自己待的久了,群居的天性也退化了,我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喜欢一个人遐想了。直至现在,当我看到许多人的时候,总会莫名亢奋,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但是,童年在不幸,也总好过成年以后的世界,在这样一个现实、理性,处处都讲求科学原理的世界里,我过去的生活,真如童话般充满神奇!而那几张早已退色的同伴的脸,经过时光的倒回,越发的真切、清晰起来,他们鲜活的仿如当初。
而那些没有被记录过的历史,现在,也该由我来做一做追述了。
小时候的自己是足智多谋的,因为在危急时候,我总能想到脱身的办法。记得有这样一件事儿。当时在我家山坡下,又不是很远的地方住着一户人,那家里有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小孩儿,她总爱欺负我同我的小哥们儿。有一次,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亲嘴儿,就把我们堵到自家的院子里,让我们轮流同她……当时我很害怕,好像要被杀头一样,只吓得腿也软了。而我那个小哥们儿更是躲在我后面。危机时候,我义无反顾的挺身出来,同她面对面的说:“姐姐我求求你了,让我出去撒泡尿吧。”她说:“不行!”并有意要对我强来,可我却表情生动的说:“我要尿裤子!”她听了这话,也只能放我出去了。
在后来,我跑到山坡上,才回头看见我的小哥们儿哭泣着跑了出来。
小时候的自己更充满冒险精神!如今想来,我能四肢健全的活到少年时候,必定是托了那位葬在我家附近的抗战将领的庇佑。而那个同我一起爬山的小子,就没有这样好运了。那一次,我们决定翻越墓穴后面的小山包,看看山的那一边究竟住了些什么人。由是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爬,等我站在峭壁之上的悬崖上时,他却被埋在了土堆下……
放心,他并没有死,不久后就被路过的大人救醒了,但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幸好,我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小伙伴儿,还有“她们”陪我玩。而今回忆起来,“他”同“她们”之间,我更怀念她们——单单、小爽儿。
她们是一户农家的小姐妹,姐姐大我一些,妹妹小我一些,在那段只会扮家家酒的岁月里,我一直是备受追捧的男一号。因为除了我以外,她们在找不到别的“丈夫”了。
提起她们,我总会想到一个笑话,那就是两三岁的孩子最能模仿,其中也包括小便。记得我伯父偶尔上山来看望奶奶,却看见我蹲在地上撒尿,由是痛斥我“你应该站着撒尿”并且给我详细的做了示范,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她们面前炫耀我这一独特本领,并且沾沾自喜。
她们是同我玩的最长的小伙伴儿,也是占据我最多记忆的小孩儿。那时候,似乎是单单编造了一个谎言,说山上某处留有古人的宝藏,由是我们拼命的寻找。但说来可笑,也有些难以置信,我们竟真的在一株小树底下挖到了一只布娃娃。这布娃娃对我来说就是宝藏,而且是不能分享的宝藏,我想独占,却被他们抢走了。当时我试图把它抢回来,但我寡不敌众。
似乎只有一天,也许过了很长时间,我很倔强的不同她们说话!直到那一天晚上。
那天夜里,隔壁念中学的秀华姐放了学,却因为复习不能陪我玩,于是我壮着胆子要去邻居家找她。当我走出门口的时候,猛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回头一看,确是一个黑影,看不见五官,看不见衣着,只隐约觉得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子。我吓得哭着跑回去,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黑天独自外出。
第二天早起,我看见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诚然,那就是她们从我手里抢走的那一只!记得当时,我捧着布娃娃笑了很长时间。
我相信,就算是很小的小孩子也是有爱情的。而最纯真的爱情往往是在最小的小孩子之间的!
我同单单之间的爱情并非杜撰出来的,却让人留恋,胜过读一部莫须有的琼瑶式的小说。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越礼,诸如“男女授受不亲”更是天方夜谭的鬼话。我只知道怎么好玩怎么玩!而因为这些,我却被兽亲狠狠打了一巴掌,并且是在单单面前打的。这让我委屈,我甚至不想回家,在不想见他!
我们逃到一个地方,我流着泪说再不想回家,说着说着,说到了以后,说到了差不多是现在的年纪。若遵守当初的约定,怕我们已经流浪许多年了,恐怕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事与愿违,到最后,我们还是回了家,一直在家里长到了现在。
悲哀!每每想来,我总忍不住无声的哭泣——比翼连枝当日愿!
在后来,祖母过世了,我并不感觉如何悲痛,反而因要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感到忧心。在临行前的几天里,我总是单独和单单躲到一个小地方,我还问过她“你跟不跟我走”之类的话。
当搬去了新的地方,新鲜感冲淡了一切。我对自来水的兴趣忽然很大,只要一有机会,便要偷偷拧开水龙头,到底要看看这水流不流的干净。一直过了将近二十年,水管子里的水仍旧没有流尽,可匆匆流逝的光阴,却把我拖到了另一个彼岸,再回头,好像单单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杳无音讯了。
许多年前,我曾去寻找过她,可景物依旧,却在没有那个叫单单的女孩儿了。
注:记得在我搬去新家不久,单单就上了小学,从那以后,她很少回家。我偶尔山上去找她,也只能找到小爽儿。在后来,不要说小爽儿,就是他们一家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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