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爱喝散装酒

我当秘书十年，伺候县领导好几届，而在县委邓书记身边刚好三年，他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爱喝散装白酒，这是他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位领导，所以，他正因为有这独具的亮点，很快提为市领导，当然不是在本市，而是到了离省城很近的那个经济强市。要不是他走得远远的，基本上跟我没有工作上的瓜葛，我才敢于写这篇文字，否则那个秘密只有烂在肚子，不会向任何人提及。

邓书记祖祖辈辈也是农民，并且老家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上。他六十年代初出身，七十年代末期赶上了恢复高考制度的头班车，好在他学的专业是农业，双腿一跨出大学，就成了基层干部的骨干，农技员，农技站站长，分管农业的副乡镇，乡长，书记，区长，区委书记，农业局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一路走高，顺风顺水，都离不了一个“农”字，正如他大会小会在台上讲的，我是农民的儿子，来自农村，一辈子与农业打交道，就一辈子忘不了农民苦，农民累，农村条件差，农业的基础地位。

基层领导给邓书记汇报农业工作，千万不要跟他弄虚作假，他在农业局时就评上了高级农技师，已属农业专家，在科技专家名册上榜上有名。你最好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那不是自找没趣。就是这一点，好几个乡镇长吃过亏，不是被降级，就是丢掉官帽，遭了个“永不录用”的下场。他做了那么多职务的基层领导，有那么多年的磨练，形成了一整套的工作方法，就是喝酒也有独到的见解，那就是不要搞高消费，有杯老白干散酒喝一喝，当一当酒瘾，只要不断顿，就是福气了。做人要低调，做官更要低调，他还教育我们这些从农村出来的年轻秘书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大多人都是靠读书从农村出来的，找个工作不容易，应该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在生活上要学习农民的节俭持家，在工作上要学习农民的不要苦不怕累。还要求我们多下基层，多深入农村体察民情，与老百姓打成一片，密切干群关系，对社会稳定与构建和谐社会大有好处。”那三年期间，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被纪委查处过。反而在他的直属下级就有领导不信那一套，逢年过节给他送茅台酒，一件一件地送，他没有当场拒绝，而是让我这个贴身秘书立即交到纪委登记，不久那位官员就被免职。他这样搞了几次，很快就出了名，成为廉政建设的榜样，市委机关报记者作了专访，市电视台还给予专题报道，让他的名声远播。为他后来的官路做了很好的铺垫。

邓书记在基层那么久，对酒有特殊的嗜好，可以说没有酒就不想吃饭，有了酒只要有好菜，不吃那碗白米饭也无所谓，好在他天生的喝酒不红脸。这就奇了怪了，他想喝酒，又不让下属送，送了还挨板子，这不是很矛盾吗？不是自封酒门吗？其实一点也不矛盾。我就知道，这是有诀窍的。

有一位区委书记对官场心理学有特别深的研究，对酒文化也有独特的思考与实践。他姓毛，是邓书记的酒友。他们两人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有工作方面的，更多的是酒文化。正如有人在两位官员都离开本地后开玩笑说，邓毛二位应该都调到茅台或是五粮液酒厂，在那里更有他们展示的舞台。

邓书记的生日那天上午，第一个跟邓书记送酒的就是毛书记。毛书记提了一个白色的胶壶，灌满5斤清澈的白酒，没有任何外包装，直接提到邓书记的办公室，当时我都有些不理解，你怎么这样。当时邓书记上厕所去了，毛书记叫我帮忙转给邓书记。邓书记回到办公室很高兴，他说马上就下班了，总算没有人来打扰他，让他过一个轻轻松松的生日。我说不一定，他说为什么。他一看是一壶散酒，马上就来了酒瘾，叫我用一次性胶杯给他倒了一杯。我不爱喝酒，但一打开瓶子，一股醇香扑鼻而来，感觉舒服极了，酒不醉人自醉。他立即接过酒喝了一小口，再用舌头扫了一下双唇，又品了一口，连声称赞：“好酒，纯高粱酒，你要不要尝一口。”我说喝酒上脸，他说没有关系，尝一小口不碍事。我有顶头上司这句话，就倒几滴，给书记敬酒，祝他生日快乐。但喝起来反而没有闻起那么迷人。也许是我不会品酒的缘故。

刚下班，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毛书记跟我打来电话问：“邓书记收到酒没有？说没说什么？”我如实告诉了毛书记，毛书记很开心，只说了句谢谢我的话就收线了。我有些好笑：一小壶白酒，一斤算两元钱，大不了就是10元，还不如一包好烟值钱，他怎么小题大做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邓书记点名要到毛书记所在的区视察农业生产示范园，叫我陪同，没带其他随从，就连农业局长也不在。看了要视察的点后，车子转了一圈来到区上，在办公室听完汇报，就该吃午饭了。在区公所厨房的雅间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好菜，桌上放了一壶白酒。毛书记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开玩笑地说：“我知道邓书记反对喝高档次瓶装酒，提倡喝散装白酒，所以我叫人从本场酒厂打来纯高粱酒，还请领导原谅。”邓书记接过话说：“有啥子吃啥子，有什么喝什么，这叫随便，你做得好。”

因为是周末，不属正常工作日，我便接了毛书记敬的一杯酒，一喝觉得很香，简直香到心里去了，我没有出声，只是纳闷：这乡场上的土酒厂怎么能酿出如此口感的好酒？毛书记还专门请了区里才分配来的两位美女大学生，陪邓书记痛痛快快地喝酒。这次邓书记在区里喝了一回花酒，喝得差点倒在了美女的怀抱，两位美女把他扶到休息室，还去卫生院取来解酒药和葡萄糖让领导下。我在不远处等待邓书记醒来，那时天擦黑了，我们才回县城。我与领导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一天。

后来，邓书记还往毛书记那里去了几次，每次回来都有些醉意。因为我没有陪同，所以就不知道邓书记是不是还喝了花酒。

不知怎么的，我还接到好些领导给邓书记送的散装酒，可交给邓书记时，再没有当着我的面打开尝过，而是叫我用深色袋子装好直接提进他的家里。好象雨后春笋般，送散酒的成了气候。从这一点看，毛书记可以申请送礼的专利。后来，凡是邓书记参加的酒宴，都以散装白酒上桌，久了便成为本县的规矩，一种时尚，并被传为佳话。省市领导听说后，在大会上口头表扬了邓书记厉行节约的好作风，还要求其他各地发扬光大。当有记者问他：现在都做了正处级领导了，为什么还喝2元钱1斤的散装老白干？他很正经地回答说：“我在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做父母官，自己又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不忍心喝几百上千的好酒，就是2元一斤的老白干也是几斤粮食酿成的，花的是老百姓的钱，按理说都不应该。”他这句话见报时，感动了许许多多的干部和群众。大家称赞说：“多好的父母官，真正的人民的公仆，一心想着百姓，一心位群众着想，当今这样的官太少了。”

邓书记喝散装酒的光辉事迹见报不久，省委组织部来人考察，邓书记两个月后就提拔为市委常委兼副市长。就在省委考察他的第三天，市委组织部也派人来考察了毛书记，老毛在邓书记离开前，老毛被提升为县委副书记兼县纪委书记。

现在是新的县委书记上任了，是从省上下派的，我还做书记秘书，只是我比他只大了一岁。以至于行走在他的鞍前马后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年轻的书记比以前那位更客气些，更有学识，是政法大学硕士研究生，在大学教过书，文笔也不错，这给我带来了压力。他不嗜酒，更不吸烟，还不进赌场，暂时还没有发现他爱不爱接近美女。毕竟是上面下来的，说话斯斯文文，很有修养。我在观察新领导，看见他没有再提倡喝散装老白干，只是要求会议餐必须喝本地产的三星以下的瓶装酒，意在既不搞高消费厉行节约，又带动本地经济的发展。

我现在要告诉大家的是，那位毛书记不争气，因为在查处领导干部腐败案子时多次受贿，被双规，现在虽免于刑事处理，但丢了官帽不说，还遭了“双开”。他无官一身轻，老百姓一个，说话是口无遮拦，也不那么守规矩了。他道出了一个大秘密：邓书记喝的散装酒，根本不是土产老白干，而是把几瓶茅台酒倒出来，灌进新胶桶里。暗地里称为“散装茅台”

老毛这一说，我才恍然大悟。不过，本县里给邓书记送过散酒的官员们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公开的秘密，只是我们这些不懂酒文化的人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我现在依旧还是个秘书，大不了是个副科级的老秘书，但没有官职，不能指手画脚，不能青史留名，只有在业余时间写些文字发在网上，聊以自慰。

酒文化有很深的学问，官场更有深不可测的大学问。这些都与我无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