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是这样的中午。夏日炎炎,躲在财务室的空调房里不肯面对窗外太热情的阳光。
波是新分来的大学生,负责单位新上马的数据网络工程。因为在学校的时候接触过电脑,在新人做新事的时候喜欢凑凑热闹。波应该是前卫的大学生,不爱说话,闲下的时候喜欢打开他的随声听,放放轻快的音乐。但我能在他沉默的眼镜后看懂他的心事。有个女同事常没事来找我,我很奇怪平时不怎么交往的人突然之间怎么亲切了一起。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女孩子是想做波的女朋友。
波总在午饭后开放他的那台随身听。在十几年前那东西对我来说是新颖和另类的,虽然我心里的喜欢波应该知道。波最喜欢放的是周花健的《花心》。就在那个时候,波把我带进了《花心》的音乐里。
花的心藏在蕊中
空把花期都错
你的心忘了季节
从不轻易让人懂
……
其实我喜欢一首歌很少与歌手有关。但我喜欢那歌却是因为波开始。听着波的《花心》,也听着波讲他大学时代的风趣的事情。在波的口里我知道了谁是猫王,第一次欣赏到了《滚滚长江动逝水》的动画音乐,那时候还不叫音乐flash。
与波在一起的日子夏天是短暂的,心情也不那么燥热。那常来找我女孩子终于不喜欢我们这样三人的约会,在单位一次大动干戈的哭泣过后,我终于申请调离了财务室。丢掉了在家人和同事乃至领导都认为最好的工种。那是我一辈子的决策失误。但我又能怎样呢?我知道那女孩子喜欢波。也知道言谈不多的波在我的面前能夸夸其谈,神采飞扬。我更知道,一首《花心》唱响了我的激情,同时,也把我的矜持藏在了心中。
但我熟识的人又怎么知道,我那是一份逃离呢?我不能把我的苦衷告诉关心我的人,尤其是爸爸妈妈。那是我心中的一个永恒的秘密。也许妈妈是知道的,只是不说,维系着我少女时的自尊和情感的洁净。
去新的部门报到的前一晚。在家是乖乖女的我生平第一次不想回家。在临下班的时候,与波四目相对。是我打破了当时的尴尬。说:“波,为我送行吧,请我喝秋天的冰柠檬。”波不语,算是答应了。但我们两个久久都没有离开办公室,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我能听见波强烈的心跳。
室内温度不是很高,但我打开了空调。我喜欢在冰凉的室内静静想自己的心事,静静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斜靠在电脑椅上,合着眼,听着波倔强地放着同一首曲子,那首《花心》。直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
皮肤已经有了鸡皮疙瘩。好冷。
“出去走走吧。”波打破了那份宁静。
背起包,最后看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办公室,眼里的余光扫在波的的眼镜片,看到了波紧闭的唇。眼泪,就那么掉了出来。我没想过为什么,眼疾手快的摘下了波的眼镜。我分明看见了波眼角的泪花。波拥住了我,我挣扎着跑下楼去。泪水不争气的象两条小河倘在我的脸上。
出单位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气出奇的冷,仿佛冬天就要来临。一个人漫无边际的走在大街上,手中紧握着波的眼镜。
脚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澧水大堤。堤还是那条堤,水泥凳还是那排水泥凳,但没有了波在身边放着随身听的音乐。
那是前不久的夏日的夜晚,我与波唯一的一次单独约会,没有那个女孩子做彼此的灯炮,我也轻松下来,不用替女孩子借口约波出来。波风趣幽默地对我说他小时候逃学的经历,说自己在城关镇是黑社会老大的故事。“你骗我的吧!看你一文弱书生的样子,还黑社会老大呢!”
波急了,不知道怎么解释。看波焦急的样子我笑了。波终于知道我是在捉弄他,瞪了我一眼。我不服气,顺手摘掉了他的眼镜。
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约会,谈天说地,看星星,听音乐。心里想着,要是老天爷能下一场流星雨该有多好!如果真的下了流星雨,波那时候会对我说爱我吗?我也会说爱他吗?我想,那不是矜持的问题,也不是缘分的问题。
那是彼此错过了花期吗?是花的心藏在蕊中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面对女女孩子近似哀求的眼神,不能回响女孩子惊天动地的爱的表白。而波竟然不知道怎么去拒绝。波能拒绝么?拒绝就是在拒绝一条生命。爱得固执的女孩子用她的生死刻着她的爱情宣言。
现在想来,我喜欢摘波的眼镜,是因为我想看看真实的没有任何面具的波的内心。我以为我能通过波的眼睛,能看透他的心,能走进他的心,能拯救那颗心。但我只能走近,不能走进,更不能拯救!我也只能拥有他的眼镜,永远不可以记住波脱掉眼镜后真实的眼神。而摘他眼镜的动作,是我唯一和波的主动亲密接触。
我想波是在意我的。但我首先是做了那女孩子的红娘。我在自己浑然不知道对波的感情的时候不自觉的搓合了他们。而波始终没有接受那女孩的爱,也始终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波站在了我身后,我居然在漆黑的夜里没有被吓着。也许冥冥中我在盼望着波能追上来。
但波没有了眼镜,是怎么样一路找到这里的呢?
我一直保持沉默,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从未失去,也从未拥有。而转身时,波还在我的身后。
深夜的大堤是恐怖的,时常有抢劫和闹事的事件发生。
波牵着我的手,我也顺从地跟他下了大堤。彼此都不说话。而我此时却想找一个最繁闹的地方走走。因为,我很害怕,家是回不去了,院门早就锁了。我们象一对幽魂,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不大的小镇,几条大路我们走了个遍。用脚丈量着自己的影子。而我像和谁堵气似的,波无论说什么,我走不回答。终于,我走累了。说来好笑,满大街竟然找不到可以坐下的地方。能坐的,又没有路灯。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出飘来音乐的声音,是张学友的《吻别》,前不久刚出来的新专辑,波也跟着我。寻着声音,找了勉强可以坐的地方。
是凌晨了吧?是什么人也和我一样不能入睡,在夜里放着那么伤感的音乐?
前尘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的眼里
就连说声再见
也避免不了那份哀怨
……
我和你吻别
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多情
……
我的心
等着迎接伤悲
好合意的歌词,是专程唱给我听的么?是专门写给我的这段心情的么?
音乐在主人的疲倦中停止。而我们,该何去何从?
漫长的夜就要在彼此的沉默中度过么?波怎么也不说回去的话呢?
我倦了,我困了。大脑一片空白。也饿了,才知道我从中午滴水未进,也没吃饭。波也是。
潜意识里还是要回家的。向家的方向蹒跚而去。波缠着我,用力的想要抬起我的头。而我固执地扭过头去。
“把眼镜还给我吧!”波已经不是第多少次无力地恳请我了。
想着他明天上班没有眼镜怎么可以呢?想到上班时同事问他红肿的眼睛他又怎样回答?迟疑中把眼镜还给波。
波在我迟疑松弛的时候,猛地扳过我扭过去的头,不容许我有挣扎逃离的机会,就那么热烈地吻住了我的唇。我的泪水“哐”地就掉了下来。躺在他的怀里,放肆地哭了起来。波不再劝我,只是用他丰厚而多情的双唇一遍一遍吻干我的泪水。
哭累了。也不闹了。天也亮了。
“波,给我唱那首《花心》吧!”
“我知道你喜欢听那歌,但我不是花心的人。”波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慌忙不知所措。波哭了。我的心也乱了。
给波戴上了眼镜。说:“波,你走吧!我也要回去了,我想我今天不能去上班了,给我请个假!”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上了慢慢游(那时候的城镇,还没有计程车)。
那是我们最后的交谈。以后的日子,我躲避着波走,波也从此以后走路不戴眼镜。波是优秀的人。
在邮电分营后的不久,做了专管业务的局长。而我,还是平淡的我。只是,从此我们各自云烟。
而我,从那夜起,再也不听那首《花心》。只是,每当在街上听到那首《吻别》,我的心就会抽泣,撕裂一样的痛。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4-12-24 14:13:0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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