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月夜涉猎者

发表于-2010年09月14日 下午4:03评论-0条

夜,寂静而又神秘。透过黑洞洞的玻璃窗,秋月望着夜空中那又大又圆的月亮。秋风阵阵,款款地在院子里游来荡去。风声中,她听到了隔壁房间里妈妈那沉重的鼾声。

秋月从炕上下来,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站在穿衣镜前,静静地观赏自己的身体。

她的体态丰盈而健壮,月白色的羊毛衫,天蓝色的牛仔裤,紧紧地绷着她那挺拔的胸脯和圆鼓鼓的屁股,越发突显了她青春的性感和靓丽。她的脸色有点黑,但黑得滋润而亮泽,光滑而细腻。那是美的肤色,健康的肤色,阳光的肤色。只有长期在海滩上劳作的姑娘,才会拥有这样的肤色。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倩影,得意地扮了个鬼脸儿,然后提着她的生日蛋糕,蹑手蹑脚来到院子里。——今天是她二十二岁的生日,她要到她的心上人海岛家里去,与她心爱的人共同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

院子里月华如水,月纱雾一样笼罩了她,她的身上跳动着月光的影子。她站在院子中央,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又望了望村子西边那高高的河坝。河坝上光秃秃的,几乎见不到像样的树木。疏疏落落的柽柳丛中,掩映着几趟简陋的土坯小屋,那是渔民们用来存放渔具的库房。这些年,海里的鱼虾是越来越少了,渔民们大都贫困潦倒,于是那些小屋便空闲出来,租给了外地来的生意人。

在那些小屋里,只有一户"土著"居民,那便是海岛和他的爸爸海山伯。海岛家的贫困,并不是因为渔船上的生意不好,而是因为草花姐的病。草花姐是海岛的亲姐姐,海山伯的掌上明珠。为了给她治病,海山伯把家里的财产都卖光了。他先是卖了渔船上的股份,接着又卖了家里仅有的三间土坯房。现在,海岛家是真正一无所有了。

草花姐不仅拖垮了整个家庭,还把海山伯的精神给拖垮了。现在的海山伯已经不是原来的海山伯了。原来的海山伯是一个多么精明能干的老船工啊!而现在的海山伯却成了一个痴呆的精神病人。这一切都是因为草花姐,是草花姐的不幸把他弄成了这个样子。

草花姐很不幸。她活着的时候不幸,死了以后就更不幸。

草花姐生前是盐碱滩上有名的林黛玉,她的相貌甚至比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还要漂亮。只可惜她的命运比林黛玉还要悲惨。林黛玉虽然不幸,却是"质本洁来还洁去",可是草花姐呢?活着的时候洁身自好,一尘不染,然而病死以后,却被那个恶棍王大头夜里扒开坟墓给糟蹋了。这一切真应了曹雪芹给妙玉的那句判词: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草花姐的悲惨遭遇,对海山伯的打击太大了。那天,海山伯趴在她那半开半掩的棺材上,使劲捶打着棺盖,痛哭流啼地叫喊:"作孽呀!……你是一个灾星啊,你活着让俺们倾家荡产,死了也不让俺们得安生啊……"从那以后,海山伯就傻了,变成了一个痴呆呆的木头人。

秋月永远也忘不了草花姐。草花姐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那甜甜的声音,那优雅的姿态,那一招一势、一颦一笑,都深深地铭刻在她的记忆中,抹也抹不掉。

草花姐生前酷爱唱京剧。她天生有着一副好嗓子。她的嗓音高亢悠扬,字正腔圆,一口标准的梅派唱腔,秋月特别喜欢听。草花姐最爱唱的是《贵妃醉酒》里的那一段名唱:"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年仲秋之夜,秋月和草花姐在院子里赏月,草花姐又唱起了这个唱段。她唱着唱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把头一歪,神色诡秘地问秋月:"你知道冰轮是啥么?"秋月不明就里,随口答道:"冰轮就是月亮嘛。"草花姐扑哧一声笑了,用戏谑的口吻半真半假地说:"对,冰轮就是月亮。他是海岛,你是月亮,你们两个正好是天生一对儿哟。"秋月终于回过味来,立时羞红了脸,推了她一把说:"再这样胡说,我就不理你了。"话虽这样说,但她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秋月的心里有了青春的骚动,她悄悄地爱上了海岛。她觉得海岛天生就是她的人。如若不然,海岛为什么叫海岛,她为什么叫秋月呢?草花姐说得没错,海岛和月亮是天生一对,海岛离不开月亮,月亮也离不开海岛。它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天地良缘,谁也离不开谁。

秋月深情地望着河坝上的那个小屋。月光下的小屋里依然亮着灯光。对这灯光,她是最熟悉不过了。几乎每天夜里,她都会看到海岛在灯光下苦读的身影。海岛学习很刻苦,常常通宵不睡,从傍晚一直到天亮。

海岛正在备战明年的高考。今年的高考,他再次尝到了落榜的滋味。开始那段时间,他的情绪很低落,整日茶饭不思、萎靡不振,不是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兀自发呆,就是一个人到荒洼里四处游荡。秋月很为他的精神感到担心。她伏在他的床边,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头说:"海岛,考不上大学不要紧,咱盐碱滩上有的是养人的活路。咱们祖祖辈辈在渔船上生活,不是照样活命么?"

听了她的话,海岛立时改变了脸色。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两手使劲扳着她的肩膀,神色凝重地说:"姐,我是不会上船的。就是为了你和爸爸,我也不会上船的。我们祖祖辈辈在海上生活,风里来雨里去,四海漂泊,吃尽了苦头,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呢?还不是这种又苦又累的苦日子!所以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考上一所全国重点大学!今年没有考上,明年我可以再考。等到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我要把你和爸爸接到大城市里去,让你们过上那种幸福美满的好日子。"

秋月被他的话深深感动了,一把将他揽到自己的怀里,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问:"海岛,你喜欢姐么?"海岛搂着她的身子,说了一声"喜欢",便把头埋到了她那丰满的胸脯上。秋月心跳得厉害,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又问:"海岛,以后……你会娶姐么?不论你走到哪里,你都会娶姐么?"海岛抬起头来,两手捧着她的脸说:"姐,我会的。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娶你的。我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海枯石烂也不分离。"说完,便在她的脸上、脖子上,猛烈地亲吻起来。那一刻,时光被吞没了,痛苦和烦恼消失了。两颗火热的心,跳动着美好的憧憬和期待。

想起过去的一切,秋月心里掠过阵阵暖意。她想着海岛,望着月亮,海岛就是她心中的月亮。今天晚上,她要把她的生日蛋糕献给她最心爱的人,让他一同分享她的快乐。他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

秋月提着蛋糕,路过一片庄稼地。正是玉米抽丝吐须的时节,秋禾长得很茂盛,到处散发着浓郁的芳香。玉米、高粱、谷子、大豆……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秋风乍一吹过,发出阵阵哗啦啦的声响,越发显出了夜晚的空寂和凄凉。

秋月在田间小路上走着。两边是茂密的青纱帐,里面黑黢黢的,说不清隐藏了什么怪物。她那沉重而有力的脚步,踏在路边倒伏的茎杆上,发出叭叭叭的脆裂的响声。庄稼地里的宿鸟被惊醒了,扑棱棱飞出来,款款地向月光深处飞去。遥远的夜空中,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哀鸣,更加深了夜晚的恐怖和狰狞。但是,秋月从来没有感到过害怕,对这一切她已经习惯了。更何况,她正在想着她和海岛的婚事,也没有心情去顾及周围的一切。

为了她和海岛的婚事,妈妈几乎伤透了脑筋。曾几何时,有好多人家到她家求婚,媒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但是不论对方的条件如何,秋月总是避而不见,一概回绝。开始,妈妈以为她的心性高,一味迁就她,可是后来,眼瞅着女儿的年龄越来越大,妈妈沉不住气了,大声责问秋月:"你这也不见那也不见,难道还要老到家里不成?"秋月被逼急了,倔强地说:"我这辈子除了海岛谁也不嫁!"妈妈一听就火了,气咻咻地叫喊:"海岛那个书呆子有啥好的?除了一副臭皮囊,家里连个站脚之地也没有,往后你咋跟他过日子?妈妈可不能眼瞅着让你往火坑里跳。好人家有的是,由着你随便挑,就是不能嫁给海岛!" 秋月不听妈妈那一套,在她的个人问题上,她一向表现得固执而任性。她执拗地对妈妈说:"你说海岛不好,我看他哪里都好。他爱读书,有文化,比谁都强!"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妈妈的火气更大了,怒气冲冲地吼:"有文化管屁用!现在这年月,有文化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别说他还没考上大学,就是考上了大学又能咋样?现在有多少孩子为了上大学弄得倾家荡产,还不是连个像样的工作也找不上!海岛的事你就死了心吧,只要妈妈还活着,你就休想!"

见妈妈动了真气,秋月扑哧一声笑了。她扑到妈妈的身上,搂着妈妈的脖子,俏皮地说:"那我就傍个大款,做人家的小老婆儿,让人家包养着,穿金戴银住洋楼,出门小轿车接送,不用干活不用受累,把你也接了去,让你一辈子享清福。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妈妈被她的话逗笑了,在她的脑门上轻轻杵了一下,无可耐何地说:"跟你说正经的呢,谁跟你耍贫嘴了?若是那样,妈妈还享那门子福哇,干脆跳河死了算了。"

不知不觉,秋月来到了河坝底下那棵老棠梨树边。棠梨树已经很老了,但依然生得枝繁叶茂。粗壮的身躯,硕大的树冠,如同巨人擎着一把天伞,把月光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只罩得树下一派昏暗。

透过昏暗的光线,秋月看到了树底下那个模糊的坟头。那是草花姐的坟墓,也是草花姐的家。三年前,草花姐的裸尸就是在这里暴露在天光之下的。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此时此刻,秋月不由得想起了草花姐临终前的那个夏日的黄昏。

那是一个霞光满天飞的血色的黄昏。田野里很静,花草、树木、禾苗懒洋洋的,看上去无精打采。她扶着草花姐那孱弱的身子,艰难地走过那片庄稼地,来到这棵老棠梨树下。

草花姐搂着棠梨树,把她苍白的脸颊紧紧地贴在树干上,伤感地说:"棠梨树啊,棠梨树,我要永远守在您的身边,让您给我力量,给我信心,给我勇气。下一辈子,我要像您一样,茁壮、健康、长寿……"说完,她泪光闪闪,陷入沉默。夕照残阳,给万物涂上了血的色彩,一切都显得那样沉静。

秋月心里很难受,她托着草花姐的病身子,安慰她说:"草花姐,你不要难过。托棠梨树的福,你的病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草花姐捋着她秀美的长发,深情地望着她的脸说:"我把海岛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就像亲姐姐那样疼他爱他关心他照顾他,但是我不想让你做他的亲姐姐。我的话你能听明白么?"

聪明的秋月点了点头。她当然明白草花姐的心思。她的心思也正是她的心思。草花姐是把她的一切都托付给她了。那种托付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托付,那是草花姐临终前对爱的最真诚的渴求和留恋,是一个垂危病人对生命无奈的抉择和延续。她绝不能辜负了草花姐对她的信任和期望。

从那以后,秋月便把她少女的情怀全部倾注到了海岛身上。她赶海,她补网……她把一切艰辛所换来的劳动收入,毫无保留地用到了那个朝不保夕的家庭中。她坚信小小的树苗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她的辛勤耕耘终久会结出丰硕的成果,她的一片痴情一定会得到爱的回报。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就要勇敢地面对生活的一切。无论前面的路途多么艰难和遥远,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不幸,她都要坚强地挑起这个家庭的重担。于是,她迈着有力的步子,向河坝上走去。

登上高高的河坝,视野骤然开阔了许多。居高临下,秋月看到了那条银光闪闪的盐碱河。

月光下的盐碱河,潮水涨得满满的,像仙女的飘带,蜿蜿蜒蜒,一直向大海的方向延伸而去。盐碱河啊,盐碱河,那可是她童年的乐园啊。

小时候,草花姐常常带着她和海岛到河滩上捉河蟹。那时的草花姐是多么健康、开朗而阳光啊。论捉河蟹,秋月远远没有草花姐捉得多。她更多的时间是跳到河里去戏水,跟那些光着屁股蛋子的海岛们打泥巴仗。为此,她和海岛经常招来草花姐的训斥。不过眼下,她可没有时间去顾恋那些儿时的情结。她要赶快到那个温馨的小屋里去,与她的心上人共同度过这个美好的时光。

与海岛家相隔不远,是一家月光美容店。这年月,有钱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那些腰缠万贯的豪商富贾们,谁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谁不想让自己开开洋荤,醉生梦死地潇洒一回?所以,开美容店是一个时髦而又赚钱的职业。当然谁都知道,美容店里最赚钱的服务绝不是美容,而是美容背后掩藏的那些龌龊不堪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秋月每次路过这里,总会产生那种莫名的厌恶之感。那种感觉除了针对那个涂抹得妖里妖气的臊女人,还有美容店上方那个印有"月光"两个字的大招牌。好好的两个字,生生让这种下作的"野鸡"给糟蹋了,真是可惜又可恨。有时候她气愤不过,真想走过去,一锤子砸他个稀里哗啦。

美容店的生意一向很兴隆,常常关门很晚,有时候甚至通宵亮着灯光。不过今天晚上,美容店却早早地关了门,看上去冷清清的,这让秋月多少有些疑惑。莫不是来了什么重要人物,那个女人已经陪着睡下了?

想到这里,她冲着店门上方的大招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跟着骂了一句"你也配!"然后,如逃避瘟疫一般,急匆匆地离去。

海岛家的门虚掩着,秋月推开门走进去,只见屋里亮着灯光,而海岛却不在家。他一定是学习学累了,出去散心去了,秋月这样想。

一切都是熟悉的老样子。屋子很小,分为内外两间。内间是海山伯的独立王国,吃喝屙撒睡全在里面,外人很难看到里面的光景;外间则是海岛的生活空间,既是客厅又是卧室又是书房。沿四壁摆放的,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长沙发、一只破茶几和一张老式八仙桌外,便是锅盆碗灶之类的零碎物什。屋子里满登登的,杂乱不堪,给人的感觉,如同进了一个破败的杂货铺。

秋月推开里屋的门,一股刺鼻的臊臭气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喷嚏。里面没有开灯,光线很弱。只见幽暗的床底下,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便是海岛的爸爸海山伯。

海山伯一见秋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神经兮兮地说:"怪俺,怪俺,都怪俺……是俺不让你火化的——俺是舍不得你呀。俺心痛啊,俺后悔啊……"说着说着,他伤心地哭了起来。

自从草花姐的不幸事件发生后,海山伯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他始终没有从那过度的悲哀和深深的自责中解脱出来。巨大的磨难已经把他的精神彻底击垮了。

每当见到海山伯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秋月的心里总像填满了石头,肚子鼓鼓的,胸口闷闷的,让她憋屈得喘不过气来。她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了。

秋月把海山伯安顿到床上,让他平稳地睡去,然后来到窗下那张破旧的八仙桌前。八仙桌上凌乱地堆满了书籍,大都是海岛的高中课本和辅导材料。秋月一本一本地翻阅着。只有初中文化的她自然看不懂里面的内容,她只是凭着她对海岛的那份热切的关爱去翻弄这些书籍。

书籍的每一页都凝聚着海岛的汗水和体香,同时也凝聚着海岛的前程和这个家庭的希望。看着这些书籍,她的心里感受到了爱的温馨和抚慰;看着这些书籍,她的眼前幻化出了一片金灿灿的曙光。哦,一切都会过去的,困难、挫折、艰辛、不幸,你们一起来吧,我秋月不怕你们,我要用我的智慧和意志跟你们抗争,向你们挑战,直到把你们一个个踩在脚下。

一张照片从海岛的书本里滑了出来,那是草花姐和海岛的合影照。她拿起照片,聚精会神地观赏着、品味着。他们两个可真是美呀,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白皙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挺秀的鼻子,红艳艳的嘴唇,明眸皓齿中闪着浅浅的笑意,隐隐约约,似有若无,掩饰不住那少男的矜持和少女的恬静。秋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迷人的笑。特别是海岛的那笑,活煞煞爱死个人。在那隔着近视镜片的笑里,除了透着书生的纯朴和敦厚外,还有男子汉的坚强和刚毅,那是最最令她心动和着迷的地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中的海岛,内心不由得泛起了一股股骚动的春情,让她少女的思绪飞到了那个令人陶醉的盛夏的夜晚。

那天晚上,她穿着那件月白色的连衣裙,坐在床边为海岛和海山伯洗衣服。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听着录音机里草花姐的歌声。她完全陶醉在那美妙动人的歌声里。这时候,海岛悄悄走了过来,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身子。紧接着,一双颤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她那坚挺的双乳被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啵啵啵地跳动着,涌起了一阵醉人的晕眩。她扎煞着两只湿淋淋的手,直挺挺地仰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那双手在她的胸前不停地揉捏着。恍惚中,她感到一只手沿着她那平滑而柔软的腹部缓缓地探了下去,一直触到了她的下身,那一片水草丰茂的原始谷地,那是女人最隐秘、最敏感的部位。她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缓慢而坚决地推了出去。她脸色羞红,冲他歉意地笑了笑说:"海岛,不能,咱们还不能……你还在学习,应该把精力用到学习上。等你完成了你的学业,姐会给你的。姐的一切都是你的。"

现在,面对海岛的照片,秋月有些后悔了。当初自己若是没有拒绝他,他们恐怕早就结婚了,说不定已经有了可爱的小宝宝,那一切该是多么温馨和快意啊!可是天这么晚了,海岛怎么还不回来呢?他到哪里去了呢?出去散心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呐!她有些等不及了,索性走出家门,去寻找海岛。

河坝上响起一阵破锣嗓子的歌声,如同一个醉了酒的流浪汉在拼了命地叫喊——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紧接着,一辆小轿车射着明晃晃刺眼的灯光,从远处慢悠悠地开了过来。

小轿车在秋月身边停住了。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可着嗓子向她喊:"喂,秋月,深更半夜的瞎转悠啥呢?不怕让野汉子抢了咋的?"

秋月探过身去,向车里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的初中同学王小可。

这些年,王小可在海上"倒油"发了大财,牛气得很,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不定什么时候,甩出一两句半生不熟的荤腔,让人听得脊梁骨直冒凉气。

秋月站在路边,故做惊诧地说:"哟,原来是大老板呐,听声音,我还以为是赵本山大驾光临了呢。深更半夜的开着小轿车,到哪里忽悠去了?"

王小可下了车,倚着车门点了一只烟,鼻腔里喷出一股浓浓的烟雾。他显然已经喝了酒,烟雾中透着一股刺鼻的酒气。他一边打着饱咯儿,一边卖弄地说:"刚在你们村支书家喝的。喝的五粮液,真他妈的过瘾。"

秋月一向看不惯王小可的做派,便以嘲弄的口吻对他说:"啊唷,你是谁呀,堂堂的大老板呐!大公司、小轿车、小洋楼、女秘书……啥都有了,自然是经常跟大人物们在一块儿喝好酒喽——哦,这次怎么没有把你的小秘带出来风光风光?"

王小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秋月,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若是有那本事,还不早把你娶到家里,做了我的压寨夫人?跟你说正经的,这次我是为我哥的婚事来的。我哥坐了三年大牢,已经刑满释放了,他的事我不能不管。在县城,我给他买了一套楼房,四室两厅两卫的,一百六十多平米,花了我三十多万,把我的肠子都快掳出来了。我这样做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他说个媳妇,安个家。可巧你们村支书给介绍了一个,是他老丈人那个村的一个寡妇。那寡妇长得挺漂亮的,已经同意了,就等着我哥回话呢。"

提起王小可的哥,秋月的情绪一落千丈。王小可的哥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糟蹋草花姐的恶棍王大头。想起过去的那些龌龊事,秋月不由得怒火中烧。她毫不客气地对王小可说:"哟,你哥的婚事还用你这么费心呐!他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连死人都不肯放过,对活人就更厉害了。找个寡妇岂不是太委屈他了?"

她的话尖酸刻薄,说得有点过,王小可不乐意了,阴沉着脸说:"秋月,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哥做的那件事虽说不咋的,可也是事出有因——他是对那个海草花太痴情了。可是你的那个海岛,比我哥也强不到哪儿去。你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么?他和月光美容店的那个臭b*子刘曼玉在一起,两个人玩儿得正热乎呢。刚才我看到他们了,就在那边的荆条棵子(柽柳)里。你不想过去看个明白?"说完,嗓子眼里挤出两声意味深长的坏笑,乐滋滋地走了。

皎洁的月亮,孤独而寂默。四射的光华,把人间万物照得一派通明。沉寂寂的拦河坝,密匝匝的柽柳林,黑黢黢的庄稼地,光闪闪的盐碱河,一切都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

秋月无心赏月。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怀着隐隐的忧虑和不安。这么晚了,海岛能到哪里去呢?莫非果真像王小可说的那样,他和月光美容店的那个臭b*子在一起么?不会的,绝对不会,海岛不是那样的人。王小可那个浑蛋,临去末尾还那么狠地刺了她一刀,以后再遇到他,非狠狠地收拾他不可。她这样想着,不觉来到了那片柽柳林边。

疏密相间的柽柳林,一眼望不到尽头。秋月站在疏淡的柳影里,密切注视着里面的一切。四野一片沉寂,夜风无声地飘拂。草虫叽叽,更增添了夜的神秘。

秋月真不希望看到海岛的影子,然而她最不希望的情形还是出现了。月光下,她分明看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出了柽柳林,向海岛家的小屋走去。她的心猛然揪紧了。她清楚地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就是刘曼玉,跟在后面的正是海岛。她顿时感到浑身乏力,两腿发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秋月震怒了,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一脚踹开了海岛家的大门。巨大的撞击声,把沙发里搂在一起的男女给冲散了。他们惊愕地望着秋月,猝然之间,神色显得有些慌乱。

秋月俨然以这个家的女主人自居了。她指着刘曼玉那涂满脂粉的脸,气势汹汹地吼道:"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赶快给我滚出去!"

刘曼玉很快恢复了常态。她稳稳地坐在沙发里,非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一副挑战的架式,慢悠悠地说:"秋月,你也太霸道了吧?你算这个家的什么人?是女儿还是媳妇?据我所知,你好像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自做多情的傻姑娘罢了。让我滚出去,你好像还没有那个资格!"

秋月愤怒地转过身来,以姐姐的身份向海岛命令道:"你让她赶快走,我不想再见到她。让这种人在家里,不怕污染了屋里的东西!"

海岛竭力避开秋月的目光。他低垂着头,抻了抻刘曼玉的胳膊,讪讪地说:"你……还是走吧,咱俩的事以后再说。"

刘曼玉火了,猛地甩开了他的胳膊,瞪圆了眼睛向他吼道:"为什么让我走?应该走的人是她,而不是我!现在干脆把事情跟她挑明了,省得以后让她绊来绊去的。"说着,她回过头来,对秋月冷冷地说,"秋月,实话跟你说吧,海岛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已经签订了合同,海岛娶我,我出钱供他上大学,给他爸爸治病。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但不会走,还要长期住在这里。秋月,你不会做我们的第三者吧?"

她的话说得很恶毒,如同一把厉剑,狠狠地刺到了秋月的心上。秋月惊呆了,木然地愣在那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如一场虚幻的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曼玉说的,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海岛不会答应她的,绝对不会答应她的。海岛不会那么蠢,那么傻!她茫然地望着海岛,想问,却又不敢问,只是莫名地愣怔着,愣怔着……

刘曼玉的眼里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她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点了一支烟,两臂抱在胸前,悠闲地踱着步说:"秋月,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的。如果我遇到了这种情况,我也不会相信。你和海岛从小在一块儿长大,他喜欢你,你喜欢他,按照通俗的说法,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爱情这东西,是要有物质基础的。你不妨现实地考虑一下,如果海岛娶了你,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呢?除了把他永久地拴到这个穷地方外,他什么也不会得到。他没有钱上大学,没有钱赡养老人,没有钱养家糊口,他什么也没有。他只能永远困守在这间小屋里,跟你痛苦地生活一辈子。你想,像他这样的人,会安心跟你这样过下去吗?可是他跟我结了婚,情况就不一样了。我有的是钱,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好男人。为了我喜欢的人,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我在县城买了一套楼房,我们可以搬到城里去住。在那里,我会为他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凭着他的聪明好学,他完全可以考上一所名牌大学,他的前程不可估量。而这一切,你能够做得到么?"

她的话像一块块沉甸甸的石头,句句砸在了秋月的心上。秋月被激怒了,她冷冷地一笑说:"刘小姐果然厉害,不愧做过多年的野鸡,啥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这也难怪,刘小姐见过大世面,啥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啥样的大人物没有伺候过?现在我算明白了,你就是用刚才那番话把海岛糊弄到手的吧?哈哈,你的算盘打错了。海岛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蠢死、笨死、穷死、累死,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人。想让海岛娶你,你那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听了秋月的话,刘曼玉勃然大怒,眼里闪着吓人的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那好,咱们就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能争过谁!"说完,她气哼哼地走了。走到门口处,又猛地转过身来,向海岛命令道:"你马上告诉她,让她死了那份心吧!"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海岛低垂着头,闷闷地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

秋月冲到海岛的面前,抓着他的两只手,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海岛,你告诉我,刘曼玉说的不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是在胡说。你不会答应她的。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你说啊!"

海岛的脸扭曲了,眼里满是泪水,怔怔地望着秋月说:"姐,你就不要再逼我了,你对我好我心里都明白——我也不愿意这样啊!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别的路可走,我只能这么做。你不知道,自从我姐的事发生以后,我的心里有多么难受。那种耻辱的感觉始终扎在我的心头,让我一直静不下心来。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太丑恶了,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走。姐,你原谅我吧。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我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的。还是让我永远叫你姐吧。"说完,他挣脱了秋月的手,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秋月的心里如同针扎一般。海岛不肯要她,海岛要了刘曼玉那个臭b*子。在海岛眼里,她甚至连那个臭b*子都不如。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的怒火顿时蹿上了她的心头。茫然、失望、气恼、伤痛……无可名状的情感轮番撕咬着她,她的胸膛都要撕裂了。她孤寂地望着海岛远去的背影,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呐喊:"海岛,你这个浑蛋!你连真金白银和破铜烂铁都分不清啊!" 两道清泉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流淌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秋月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守在她身边的,只有海岛的爸爸海山伯。

海山伯伏在她的床边,絮絮地说着他整天说的那几句话:"是俺不让你火化的——俺是舍不得你啊……俺心痛啊,俺后悔啊……"

秋月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扑到海山伯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山伯,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爸爸,我就是您的亲女儿。您的女儿没有死,她永远都在您的身边。不论以后发生啥事情,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我会永远和您在一起……"

海山伯紧紧地搂着秋月,深情地望着她的脸,喃喃自语道:"俺的女儿没有死。俺的草花又回来喽——"

秋月依偎在海山伯的怀里,想到了很多。她既想到了草花姐,也想到了海岛。海岛变了,变得让人不认识他了。是什么魔力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这样一个人,还值得你去爱他么?其实,你并不真正爱他,你真正爱的人是草花姐,是草花姐身上的光环把你的眼睛给迷住了,所以你所看到的海岛,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一具漂亮的外壳罢了……她这样想着,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想,既然活着的人愿意死去,那就让他死吧;既然死了的人已经复活,那就要好好地活下去。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海山伯的手说:"爸爸,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咱俩一起吃蛋糕吧。"

海山伯听话地跟了过来,浑浊的眼里闪耀着幸福的泪光。

秋月坐在窗前,又看到了天空那又大又圆的月亮。夜空依然是那么深邃,月亮依然是那么明媚。她的耳畔仿佛响起了那高亢悠扬的天籁之声: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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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孜一
☆ 编辑点评 ☆
孜一点评:

人物情感纠结刻画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