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尝到了请客的滋味。

我与妻都从企业下岗多年了。为了不让我们的独苗儿子以后再蹈老爸老妈的老路，指望他考个大学，即使考不上公务员，当不了官，至少也要争取考个小学教师，象他二叔那样，做个孩儿王，弄个铁饭碗端一端，衣食无忧，不让瞧不起。所以我们为了儿子，再苦再累，节衣缩食，都心甘情愿。要不是为了儿子，我们在外面打工，还比在家挣的钱多，还能保住自己的老脸。可为了管教儿子，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上海，让儿子结束了留守儿童的日子。他这次虽然没有考到县城一流中学，但升学成绩还算不错，至少科科及格，比起以前没科都在班上倒数第几名比起，进步不少，所以我们还是听了他二叔的，花巨款让他进了人人羡慕的学校。谁让我们为人父母呢。

教师节马上到了，儿子如愿以偿到县城里那所中学，读了一星期的书，从这一周效果看，儿子很用功，特别是外语课，他很感兴趣，我们以前没有读那些书，于是就听不懂他在家里读的什么玩样儿，更别谈辅导儿子了。听见跟我们挨摊擦皮鞋的“同事”说，进入中学，外语特别重要，基础不打好，以后就很难补，今后的前途，比如考大学，考研，就很受影响。我向老婆提出，干脆把外语老师请来吃个饭，让他关照我们儿子。可老婆说，那多不好，请一个不请一个，要是老师们知道了，不是要跟孩子穿小鞋。他还说令丢一村不丢一户，还是请班上的语文数学和外语老师一起吃顿饭，这三科是升学必考的，找他们联络一下感情好了。我有些为难地说：“这不是又要花好几百元哟？你难道忘了，我们为了让儿子读这个好学校，可交了1万元择校费嘛？现在还欠他叔叔几大千呢。”

还是老婆想得周到，她说：“正因为我们多的都投进去了，何必再吝惜那几百块钱呢?难道一条牛都进去了，还舍不得一条牛尾巴？”我就依照老婆的，准备好这周选一个晚上请客。我来到邻居家的公用电话边，先跟班主任也就是教语文的谭老师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空，想请他们打个堆，吃个便饭。

谭老师很高兴，急忙问要哪些人参加，什么地点，吃中餐、火锅还是汤锅。我说，想请儿子的主课老师，地点和吃什么就全由班主任定，说好了回个话就可以了，就打这个电话。她说好的。

还是老婆想得周到，她说，我们是下岗职工，还是吃低保的，更别说我们是擦皮鞋的，跟老师们没有打过交道，我们能跟他们说上什么话呢?不如把教小学的儿子他二叔也请来，一来作个陪，让老师之间有话说，二来也顺便感谢他托关系让孩子进了好学校，还借了钱。

中午，邻居家读学前班的孙子跑过来叫我接电话，我放下饭碗一听，是谭老师打来的。她说：“我看了你们家的资料，你们的经济状况不太好，是不是吃饭的事就免了。不过，我们老师心意领了。你看如何？”

我有些感动，忙说：“不不，我们再穷再苦，对孩子的老师还是很尊重的，所以，你们就不要嫌弃了，晚上就让我们当家长的表达个心意。”

谭老师说“那好，我帮你选了一家，就在学校附近的“一碗香”火锅城，离大门只有20米不到，大大的三个字，你一到就看到了。时间就是晚上6点半。”这件事安排妥当了，我就放心了。

黄昏时，我们生意还不错，一个接一个的来擦皮鞋，我问一位擦完“意尔康”皮鞋，肋下夹着公文包的男子，现在是几点了，他看了一下手机说，刚好六点。于是我马上站起来把今天收入的零钱一张一张的整理好交给老婆保管，还叫她把身上几张百零券给我。我跟老婆告辞后，直奔“一碗香”。这条路还有一元钱的公交线路，但我考虑还有半个钟头，大不了一里路，走不了几分钟。擦一双皮鞋也才得一元钱，不容易。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碗香”，一进去就看见我二弟，就是我儿子他二叔。问他老师们来了没有,他说时间不到，老师们是不会提前来的，因为他们的时间都很宝贵。看来还是老师更了解老师。我们进入谭老师早就订好的雅8间，穿着胸膛上印着“一碗香”字样的红色工作服的女服务员，拿着菜谱进来了，很客气地叫我们点菜。她问我们是不是谭老师的客人，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孩子他二叔马上就说是，并说谭老师叫我们先点菜把锅准备好。我们先准备了五个人的，是鸳鸯锅，我们知道有的老师为了保护嗓子，不爱吃麻辣味。

时间还差几分钟时，老师们先先后后进入了雅8号。但事情出乎我们的想象，老师们一会来一个，很快就来了10个老师，也就是说除语数外之外还有7位，来都来了，我们还能装出不高兴吗？他们都是孩子的老师，我堆起笑脸迎接这些人类灵魂工程师们，并拿起香烟跟他们一个一个递上，可没有一个抽烟的。当然现在的总人数远并不是老师加我们两兄弟，因为还有五位老师带来了自己的儿女，都是读小学的孩子。17人不可能围一张桌子，怎么办？。二弟笑着说，干脆再订一张大桌，可雅间没有怎么办？我提出是不是等其他雅间的客人走了，我们再换进去。二弟说，那要等多久哦，可不可以换一家饭馆，他在征求老师们的意见。谭老师马上说：“那当然不好，因为都是跟老板说好了的，那样多得罪人，时间还早，大不了再等一等”。老板也回话说，一旦有空位置，最先满足我们，估计7点钟差不多就有了。

因为开学不久，谭老师和各位老师对我家孩子还不怎么了解，有的连儿子的姓名都记不住，所以就是表面的谈了几句，就轮到他们内部的聊天了，就连二弟也插不上嘴。这样也好，让老师尽早熟悉我儿子。

腾出了一间大雅间雅2，里面有两张桌子，服务员把雅8号准备的那口锅移到了雅2，我们很高兴地集体搬家了。实话说，我都有些饿了。我急忙叫谭老师点菜，他拿一支红色的圆珠笔很熟悉地打了勾，象阅学生作业那样快。还有一位长着络腮胡的中年老师提醒说：谭老师，你可不要忘了那份菜哟？谭老师微笑说：“你大胡子放心，我知道你爱好的，专门给你点了二份，让你吃个够。”

到底是什么菜，那位络腮胡那样在乎？我不方便问，可又好奇，于是暗暗地观察他，原来吃得是象牛蹄筋一样的东西，可又比牛蹄筋粗。后来问我二弟，他说那叫牛鞭，是许多中年男人爱吃的一种特别菜。我算是长了见识。可这个见识是用代价换取的。我身上准备的300元连啤酒钱都不够，因为每件12瓶，算120元，啤酒开了四件，每个小孩喝的是王老吉，有男孩还喝了两瓶。我起初还暗暗高兴，老师们都不抽烟，可能酒也不怎么爱好，简直没有想到他们那么会喝。

那位络腮胡喝得脖子上青筋蹦起来，眼睛周围画了红红的圈，象月晕一样，他端起一次性纸杯给同事们进酒，打了一圈又一圈，还上了几趟卫生间，我说，怪不得肚子那么大，原来是喝啤酒变大的。后来问儿子，他说是他们的体育老师。

俗话说：人多为王。确实不假。点菜也点了好几次，点一批，不久，锅里就变清汤了。我都记不清服务员拿了几次菜单。我此时心里很着急，便瞄准二弟走卫生间时机追上去说：“我带的钱恐怕不够怎么办？”他听说我只带了那么一点后说，我早就知道会出现这个结果，所以我先有准备。并说：“钱的事你别管，我帮你结账，不管点多少菜，开多少酒，你给我稳住。”我胆子壮了，马上出去堆着笑脸陪客人，仍是喜形于色。

我第一次陪这么多老师吃饭，很荣幸；也第一次尝试吃一顿突破四位数的纪录，又感到很不安。不过我还庆幸叫二弟一起，不然，在“一碗香”还要丢尽面子。但二弟却感觉这都是很平常的事，见惯不惊嘛，因为他后来才听同事说，“一碗香”就是谭老师跟年级组其他几位老师合作开办的实体。吃一顿饭上千的都算是最少的，有的家长请老师还每人发一包“中华”烟，吃了饭后还要请洗脚保健。他们考虑你是下岗工人家庭，所以一切从简。他还跟我透露：“自从学校实行了绩效工资制后，城里的老师比乡村老师的绩效工资低，加上不敢再补课，收入减少了好长一截，所以好多教师就搞起了经济实体，开茶楼，弄门市，办招待所，兴发廊，还有做保险，甚而还有整传销的，这样可以弥补跟以前相比的“亏空”，你说，他们饭店不宰你家长还能宰谁？”

宰你没商量。　

后记：读者朋友读后也许认为这是对部分老师大不敬，但要特别告诉你，不能指责行业本身，也不能强性要求教师苦守那份清贫。这个物欲横流的大气候创造了很多怪想象，见怪不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