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两臂僵硬麻木地摆动,她正沿着都市大道奔跑。两眼空洞,目无表情。
人行道上两排高大挺拔的银杏隐隐绰绰地向后退让,偶尔一棵吊着“大树施它活”营养液的突兀眼前,光秃秃的枝条无精打睬地伸向暮色沉沉的天空。她知道,树病了:曾经的亭亭如盖,如今的形销骨立;曾经随风飘落的一片扇形叶子,都是关于青春的美好回忆;而今那不过如四十岁女人每天跌落的一绺绺枯黄发丝,最后一支舞还未完,青春的咏叹还在继续,却早被人无情地掩埋……看,那干枯的枝条,像一只只徒劳伸向天空的瘦手,抓不住浮云,也抓不住飞鸟……
一辆辆汽车在双向行驶的车道上风驰电掣般来了又去,如提着灯笼的萤火虫,在氤氲的夜色中忙碌着,是在找传说中的纺织娘吧……车道正中是两条绿化带,中间夹着一条沟渠,正是丰水季节,沟渠的水一路踉跄并呜咽着,一不小心惊醒了绿化带上空的两排路灯,只见它们睡眼惺忪,神色冷漠,先瞄瞄人行道,再推搡着瞅瞅暮色浓郁的远方。
人行道忽而开阔,忽而急促。次第排开的银杏如天然的卡位,豪华的奥迪、奔驰理直气壮地泊在其间,大有鸠占鹊巢之势。人行道旁的百伦大厦,一二楼灯火通明、人声袅袅,陷入夜色中的三四五楼却依稀看得见震后痕迹——剥落的砖墙如瘌头般刺眼,悬吊的窗框随时都有跳楼的冲动;紧挨的华伦大厦也许是危房,底座也被蓝色的铁皮围起来,整幢楼好像鬼魅似地耸立在黑暗中。危房旁边的地皮在地震前的“圈地运动”中丧失了自由,现在震垮的围墙重新竖起来了,只是围墙内的大吊车、搅拌机一直没有吼。
地震真是无坚不摧啊,什么风水宝地,什么钢筋水泥,顷刻之间就化为一滩泥。她不禁感叹,爱情也不能幸免呀,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相濡以沫,现实中理智的相守相携的精神家园顷刻之间就是颓壁残垣。“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这人行道上偶尔走过的互相搀扶的老夫妻才能演绎的神话。
这不,夜色渐浓的人行道上,依然人影绰绰。举目一望,都是些耳鬓斑白的老人在漫跑、伫立,或喁喁私语,或默无声息。
一环路到二环路的垂直尽头处 ,“圈地”围墙上书写着“患难与共,心手相连,此城与彼城携手共建新家园”。城市与城市之间尚可携手,而人与人之间的携手真的可以走过风走过雨吗?
什么“云家伙,我来矣!”好一个八面玲珑几面讨好的伪君子,借工作之便,传递潜意识中渴望已久的暧昧,营造虚拟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什么“没有你的身影,我会空空落落!”好一个借网络隐身的高贵情种,把自身现实的缺点让最亲近的人承载,然后披着所谓的才华外衣游走于虚拟空间俘获佳人芳心;什么“我去某地几日,到时联络”云云,真佩服每日报到电话的矫情诚恳周到呀,可以想象放下电话扑到电脑旁一睹网络佳人的急切场景。双面人物真的不易,到现实中须承担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领导的负重,网络中却只须演好才华横溢温柔体贴的“哥哥”角色即可与佳人惺惺相惜。走出网络的王子与公主在现实中过着幸福生活的例子俯拾皆是,可偏偏有的王子就是赖在现实与网络间尽享齐人之福。
不管什么时候,现实中的王子不想负重了,只管知会一声即可。那些“网络中的只是想得到认可尊重的虚荣,什么时候都可以嘎然而止”的回锅谎言真是笑死人。真想礼赞那配置优良开关的感情啊,更想讴歌配置善变感情的载体——那个高贵的王子啊!
凭心而论,禁锢爱好束缚灵魂绝非真爱,可是一边传递几近两年光景的暧昧,一边对家庭付出感情,这可能情真意切吗?她设想,在迷途中他偶尔记起有家有室,可能内疚惭愧而消停,可是哪怕就一个月吧,都未曾在暧昧的传递中作任何的消停。若非事情败露,“嘎然而止”的决心要等到何时?心灵背叛与肉体背叛孰轻孰重,没有问责的必要,在婚姻的最后都是殊途同归——貌合神离。原谅的后缀是过错,而不是背叛,感情如覆水,传递了还能收回?心已改,情已变,幸福还会重来?
“一生中做的最聪明的选择”——选择他这个高贵的情种,最终定格在这个2008年9月18日的日历上,最终在她三十如花的年龄里同自认为得到的幸福一同灰飞烟灭。
组建一个自认为幸福的家庭难,支解一个现实的世俗的幸福家庭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让痛苦和伤痛来得轻柔和理智些吧!如果注定某些人要平心静气地接受现实的虚妄,注定某些人要抱残守缺到地久天长,那么就请冥冥中的主赐福于那些追求网络幸福和高级需求的人吧!
暮色四合,霜露渐重。奔跑的脚步在泪水横流中仓惶踉跄,但她知道,追求真爱的心在奔跑中愈加真诚、坚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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