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年的记忆中,我似乎没有真正经历过属于自己的生日,并不是父母不关心我的成长,实在由于我的生日的确神秘难猜。
提起我的生日,村里的一个同龄人就很不服气,常常向我质疑:“听说你比我出生得晚,凭什么过生日却比我要早出半个月?”这能怨我吗?我出生于闰月上旬,他是正常月下旬的生日,除非闰月重现,否则我让他会一直莫名其妙。父母也不想委屈我,就随便为我先占了个日子,我也就稀里糊涂地过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生日。
我是阴历闰五月出生的,从记事起就一直盼过自己的生日,多年来生日始终是遥遥无期。眼看闰四月来了,我就估计着该下次是闰五月,辛苦中等待了两、三年,却没有等到。也许是六月闰完闰五月,谁知到头还是一场空,我想真正过个生日还那么难呀。阴历的闰月规律实在难以掌握,它不象阳历闰二月,还四年一次呢,可是阴历的闰月就难以捉摸了。父亲常对我说:“这些年,你不知道在过谁的生日?等到了你的生日时,全家好好为你隆重过上一回。”
小时候,家里经济状况虽不算太好,但是子女的生日还算重视,过生日的人可以享用两个鸡蛋,其余的家庭成员只能吃一个。家乡将过生日叫做“狗上墙”,每逢那日,母亲就会问我们:“你上墙了吗?”我生性老实,立即出门爬上墙头坐一下。轮到弟弟就不一样了,他出门后双腿随便在地上一劈,沾着土就回家。每逢此境,母亲就开始向大家分鸡蛋,现在回想起来,那确是很幸福的生活往事。
离开故土前,家里的成员都按照阴历过生日。踏入第二故乡时,不知道为何,父亲将全家成员的生日都转化为阳历。阴差阳错中,我的生日居然推算错了,比实际生日晚了一周,反正又不影响大局,而在内心深处,我似乎更迷恋那个若有若无的阴历生日。
直到高中毕业那年,父亲才兴冲冲地对我说:“今年,终于等到了你的第一个生日,你准备如何度过?”我却无言以对,想到人生的前途未卜,如果为了过生日而高兴得太早,却在仅随其后“黑色七月”的较量中一败涂地,我该如何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考虑再三,我只能忧心忡忡地叹息:“还是算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苦苦等待多年的生日就这样在低调中悄悄地任其滑过,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没有留下多少印迹。
从那时起,我似乎对生日失去了兴趣,尽管充满着浪漫色彩的新生活刚刚开始。在江南的那段岁月,我几乎全心投入学业,高中的生活已集成习惯。平日里,不是上课就是去图书馆自习,与同学的往来的时间似乎并不多。在忙碌中,我觉得一切都很自然,唯独周六的晚上,居然孤独难耐,我并不知晓同学们都在忙些什么,只能在寂寞中眺望远天。偶然,一片喧嚣传入耳畔,吵闹的气氛中弥漫着祝福的味道,很显然有同学正在庆贺生日。
我无颜前去祝贺,毕竟过生日的同学并没有告知我,因而事前也没有准备,如何应对那种欢闹的场面?当曲终散人散时,偏偏遇到了那位同学,他冲我笑笑:“人太多了,忙昏头,忘记邀请你了,别介意。”我也急忙说声对不起,随即拿出生日卡片,写上一串自编的祝福。
静下心来,我也能够理解同学的疏忽。那么多年,我很少索要同学的个人资料,除非他们主动告诉,也不大关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有时,在不经意间,也发觉同学们对我的印象颇为有趣,尤其生日栏内不是空白,就是“??”,甚至填上“不详”、“外星人”。隐约中,我甚觉感动,大家其实也想知道我的生日,平日外露的冷峻,终究让别人没有问出口,何况还涉及个人隐私。我始终不敢将生日告诉别人,生日来临不是正值考试,就是考前最紧张的复习期,一旦影响了大家的考试成绩,我就是罪人。
当然,也有一些热情的同学前来询问:“真猜不透你的生日是到底处于那个时段,反正与众不同,不会是新春期间,要么暑假,凭直觉似乎还不太象。”同学们完全可以通过查阅注册档案了解彼此,但是大家更愿意诚挚地听到心中的秘密,那样才更有意义。
也许大学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舒心,因此,大家自觉达成了一种默契:在相处的年月,每人只隆重地庆贺一次生日,而且尽量将欢聚的时刻放在周六夜晚或周日白天。
当大学生活进入倒计时,毕业论文已经渐进尾声,繁重的功课早已远去,每日除了看点文学作品外,我终于发觉轻松中潜藏着几分无聊,同学们的生日场面已经尘封为记忆,我不愿意在江南的最后时光中空余遗憾。
当我将心事告诉舍友时,他的头摇得比电扇还快:“过去,你不珍惜机会,现在恐怕很难将大家聚集起来,何况适逢星期六,事易时移。不过,你可以试一试,今后就不会后悔。”我思考再三,也准备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生日那天,无人前来捧场,就与舍友们看场电影。当我忐忑不安地向每个宿舍的男生打了招呼时,他们的表情似乎很平静。既然如此,我还不忘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前来送信的通讯员:“本周六,请你们女生来参加我的生日晚会,七点开始。”通讯员清淡地说:“知道了。”话一出口,又有几分后悔,我猛然想起:当初,全班仅我一人没有参加她生日晚会,都怪当初对学习痴迷太深。一丝不安悄然浮入心头,舍友说:“说出的话已成事实,就别后悔,耐心等待吧。”
随后的几日,同学们都是离多聚少,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毕竟是人生最轻松的时光。周六晚饭后,宿舍周围格外平静,几个友好的同学找我说:“那有象你策划生日晚会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气氛,要不再电话邀请一次,也许她们忘记了,也该购置点瓜果之类。”“随缘吧,如果弄一大堆东西,在宿舍还不放坏。何况六点四十都过了,也没有动静,看样子,我们只有去看电影了。”在那刻,心领神会正经历着百年煎熬,我不知道未来面临着什么,人缘的好坏完全取决于此。
七点整,就在我准备出门时,忽然传来三声“砰、砰、砰”的敲门声,接着传来一阵温馨的祝福声:“大林,我们祝福你,生日愉快!”所有女生全部登场了,她们带着生日蛋糕、贺卡,还有一件未知的礼物。瞬间,我既幸福又感动,宿舍的寒酸顿时将我置于忙乱之中,“谢谢你们捧场,稍坐,我稍微出去一下。”舍友们立即明白了一切,他对我招招手,“你陪女士聊,我们知道该做什么。”面对诸多的女士,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味得表示感激之辞。“你的生日真难等呀!”“再晚一点,恐怕要遗憾终生了。”女士们喜笑着说个不停,我笨拙地给她们倒水附和,真希望有几个朋友前来帮忙,使我减轻忙乱的局面。
“大林,你的面子真不小!竟然有这么多的女士相陪。”不知道何时,隔壁宿舍的男生已纷纷涌入我的宿舍,瞬间屋内热闹起来,我也如释重负,同学们坐在一起真难得呀!待舍友们满载而归时,我觉得总算有了生日晚会的气氛。来自申城的扬担任了生日晚会的主持人,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印象中她总是那么神秘,想不到此刻竟然如此开朗。
“猜猜生日礼物是什么?”望着厚厚的,包装精美的礼物,我想肯定是一本书,“该不会是一本《辞海》?”“错了,重猜。”女生们很开心,“莫非是《红楼梦》或者《三国演义》?”“别胡思乱想了,打开看看,让男生们见识、见识。”扬不想让我在同学面前着急,“把这么漂亮的包装纸撕坏,怪可惜的。”我觉得没有必要现场毁掉精美的包装,“莫非你还想向我们保密。”“没什么,漂亮的东西总是有限的。”在扬的再三催促下,我慢慢拆开了包装,屋内居然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一本《宋词鉴赏辞典》,“知我者,女生也,再次感激你们的理解。”我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这么多年一直与女生很少接触,想不到她们对我了如指掌,这是同学间真挚的友谊,可是被我几乎疏忽了。“这些年,你遗憾过吗?”扬对我格外关注,“有过,就是与大家的距离远,值得记忆的东西太少了。”“你与大家并不远,你看女生与你靠得多近。”男生们开始起哄了,我的脸红得火烫。
我没有将那次生日晚会用磁带录制下来,因为我要用自己的记忆力牢牢地珍藏在心中,尤其许愿那刻。舍友拉灭了等灯,我沉默了三分钟,要许的愿太多了,“有什么心愿都说出来。”男生们毫不客气,追问个不停,“人家的心事凭什么告诉你们!”又是扬替我解围,“只要心中有愿望,今后就能实现。”是的,我真心渴望与同学们相伴永远。
幸福的时光很快消逝,仅仅十天只后,同学们就天隔一方,不复往来。多年后,与一些同学回味大学时光,他们都有同感:“你的生日晚会的确不同反凡响,那就是我们班的毕业晚会。”每逢此刻,我觉得确眼睛发热。
在失落时节,我偶然接到了远在海边扬的一个电话:“告诉你一个想不到的事实,你与我儿子的生日同处一天。”说不清心中的滋味,我真不该将自己的生日随便告诉同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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