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一个人的成长就是看着自己的理想从天上落地的过程。网友侃，如今小学生的理想据说是长大了做贪官。前者倒也实在，后者有点生僻。原本以为这只是网络的杜撰，现在知道其言不假。

周末在楼下卖破烂，主人是个中年妇女，身边还带着一个吵吵闹闹的十来岁的男孩。顺便就聊起上学的话题。问孩子长大了想干什么，本来以为无非科学家宇航员之类的套话，谁知孩子干脆的说“想做官”。再问想做什么样的官？答曰“做贪官”。再问为何要做贪官，回答的其原因是“因为贪官有很多东西。”听到这里，三个大人居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了。此情此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后悔当时没有拍下来也放在网上展览一番。

事后心想，莫非这收破烂的家里也有网络让这幼童看了那段视频？或者是父母言传身教的结果让这孩子牢记在心，或者是社会环境的不断熏陶终于成了孩子根深蒂固的自发意识？

如今这社会很多事情都要颠倒着看才对。是美女就做二奶，是男人就做贪官，这似乎已经成了不言而喻的铁律。做贪官的好处，也是人所共睹。连孩子都知道贪官确实有很多东西。正如一则笑话里说的那样“做个贪官就够了，其他的就都有了”：五子登科，鸡犬升天，风光倜傥，前呼后拥，谁人不羡慕？就算一朝失算，东窗事发，多数也平安过关，顶多党纪处分停职留薪，歇上三月东山再起，根本不伤皮毛，很少会丢了性命。就算触犯了刑律，一般来说，法官也常常以人为本，没准也会像北京法官那样开恩给你留下个百八十万的家财让你做善终之资。这份善意，也可保晚年无虞。天下哪有这么好回报无风险的如意买卖？

只是如此一来，关于“清官好，贪官坏”的传统观念，大概也要像“小姐”、“精英”、“大师”、“教授”们一样，也该来一次褒贬涵义的彻底颠倒才符合现实。

可这个转变可能还需要一个时期的过渡。毕竟孩子的话不必当真，而对大人们来说，至少就百姓口中，还是期盼清官、痛恨贪官，除非再来一次《海瑞罢官》的大讨论，否则很难再总结出一个“清官比贪官更坏、更可恶、更须揭露和批判”的伟光正的庄严结论。

清贪本身，没有绝对的分界线，先不说对错，只说好坏难易。做贪官易，做清官难，这个结论大概谁都不反对。想想也是,一般的人谁不爱钱,可是清官竟然做到黄金摆在面前而不看!人生谁不爱享受，可清官居然甘居旧屋着破履不动心！活着的人那个不好美色，可清官的理性居然胜过柳下惠！所谓“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而清官却可以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自我顽强防腐。这本身就违背了上帝赋予人的自私本性！

清官也许有过，但是统计的看，他们的下场往往比贪官更悲惨。上下排挤,左右掣肘，自身窘迫，到最后不得好死。其实这下场也是其咎由自取！所谓“千里为官，谁不为钱？若不为钱，谁来当官”？人性本恶，腐败是必然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和条件腐败罢了。好的制度扬善去恶，坏的制度扬恶去善。百姓爱戴清官的情结，说到底就如同和尚盼望升天，百姓跪拜包公一样，只是一种无望的奢求和悲哀而已。

不说历史说现代，谁是现代的清官？薄熙来说是黑势力把我们逼到了这一步才不得不动手。也许不是如此的逼上梁山，他也不会真和贪官开战？杀敌一千自残八百，没准下次就会颠倒过来。胜负都是不得已的事，与和谐盛世的局面，总是太不协调。

隔墙的一块砖头砸死了三个贪官。成王败寇，败了的自然就贪，赢了的必定称清。道士手里的阴阳镜，谁都想看看正面，不是只有贾瑞克制不住自己。而你只是个读者，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里的一员。

佛祖都知道寸土里有万千生命。至于什么“不会滋生黑势力和腐败的制度和土壤”，地球上恐怕从来就没有过，要到伊甸园寻找才行。

看李国文的《从严嵩到海瑞》，结论好像也是如此。姑娘也好，妓女也罢，几千年的历史人物任你评价，反正他们不会站起来反驳你。怀疑惯了，至少其中有几句话还颇有新意，抄录如下：

“两位巨贪和大廉都出在明代嘉靖年间，这算不得皇上的荣光。本朝出了贪官并不能证明皇帝昏庸无能，本朝出了清官则一定是皇帝昏庸国将不国之时。没了嘉靖的蠢，严嵩的贪，满朝的不正之风，哪能显海瑞的节操和风范？怎能成就他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清官名声？所谓“先有昏君，然后有贪官，再而后才会出现清官”这也算一个真理和规律了。

清贪的事，都是“官”这个身份的附庸。看似很穷的“官”，也胜过看起来小康的“民”。如此说来，倒想起前一阵子热炒的河南某镇政府在掉渣的土坯房里办公的事，如果将这个当做廉政的典型，把这座土坯房保存下来，其实也未必是好事。试想，一个镇政府连自己办公的地方都收拾不好，怎能奢望他们建起“广厦千万间”，让“天下寒士俱欢颜”？

清官也好，贪官也罢，骨子里都是官。作为小民，本没有资格奢谈什么官员的清贪。还是像李国文那样读一则寓言，感叹一声吧：

一座森林发生了火灾，火势迅速地蔓延，黑烟遮住天空，烈焰烧红大地，所有的鸟儿都逃出火场，以求活命。只有一只小鸟不肯离开，仍不断从小溪里衔起一口一口水，冒着生命危险，一次一次往回飞，希望能扑灭这场大火。……

这只鸟，很像海瑞。面对这只小鸟，你作为观众，作为森林，作为同类，是该欣喜，感叹，还是悲哀？还是随大流赶紧逃命去吧。

于木鱼宅

2010-9-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