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踁踁然小人哉!抑可以为次矣。”《论语 子路》
据杨伯峻先生的大作《论语译注.论语词典》里“小人”条,“小人”一词在《论语》里共出现24次,其中作“失德之人”解为20次,作“老百姓”解仅为4次。“踁踁然小人哉”杨伯峻先生解释此处“小人”为“失德之人”。翻检《新华词典》,踁踁,解释为“浅薄固执之人。”参阅朱熹《四书集注》,其注曰:“小人,言其识量之浅狭也。”两贤各持一说,莫能定论,余故撰文以释之。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贡凡三问,而孔子三答,其答皆在“士”之范畴。据文意,孔子似把“士”分为上,中,下三等。那些“言必信,行必果”孔子以为“踁踁然小人”而不直许以为士,何也?
孔子是十分强调“信”的。如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他甚至把“信”与“孝”“弟”并列而举重之。“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可是,孔子不是一味讲“信”,他认为“信”必须要符合“义”,必须受义的约束。“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如果不符合义的“信”可以不“复”。《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的行事很可以说明问题,其文曰: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於匡,今又遇难於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鬬而死。”鬬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茍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孔子与蒲人盟后却又背盟,子贡质问其师“盟可负邪?”其言外之意,认为孔子“言而无信”“其何以行之哉!”而孔子以为“要盟”,不听,故适卫而心中无愧。孔子讲“信”而又不囿于“信”,他是一个极为圆通之人,从来不固执一端以自限。“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些言语足以说明孔子处世之圆通。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子路在卫国稀里糊涂惨死的事情。其文曰:
子路为卫大夫孔悝之邑宰。蕢聩 乃与孔悝作乱,谋入孔悝家,遂与其徒袭攻出公。出公奔鲁,而蕢聩入立,是为庄公。方孔悝作乱,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出卫城门,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难。” 。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蕢聩,蕢聩与孔悝登台。子路 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蕢聩弗听。於是子路欲燔台,蕢聩惧,乃下石乞、壶黡攻子路,击断子路之缨。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
这本来是统治者内部争斗权利的斗争,是狗咬狗的事情,本可以避开(比如子羔就避而远之),而子路本着“食其食者不避其难” ,一意孤行,最终惨死于卫。孔子闻卫乱,而断定子路必死,盖孔子深知子路为:“言必信,行必果”之“踁踁然小人”也!《论语》载“子路无宿诺”,“得千乘之国与盟,不如得子路一诺”,盖子路一诺,其必赴死以复之。孟子曰:“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以是观之,子路死于卫,是伤勇也。
考孔子子路之行事:孔子以其盟不合道义而背之,显其处世之圆通而不拘于一言一行也;子路明知必死而赴之,其之执于一言一行之信已明矣。孟子曰:“夫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在。”对照孔子孟子之言,考究孔子子路之行,参照朱熹之注与《新华词典》之词,“踁踁然小人哉!”中“小人”可解为:“识量浅狭,固执一端不知变通之人。”杨伯峻先生解为“失德之人”,以是,余不敢苟同。
其虽“识量浅狭,固执一端不知变通”,但却是“言必信,行必果”之人,与那些“言而无信”“巧言令色”之人不可等量其观,故孔子许以为最下等的“士”,只是与那些气宇恢宏“无可无不可”的“大人”相比,其浅陋之处便罄露无遗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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