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父亲外出回来，带回一只鸽子，听说是在路上捡到的。鸽子受了点伤，才轻易让父亲收留了。由于从没养过鸽子，又听说鸽子是略通人意的尤物，家里人对它格外怜爱。

几天后，大家发现了，鸽子并没想象中那么好玩，那么可爱。大概是初来乍到，人地两生，鸽子对人怀有敌意。大家偶尔逗它玩，它总是躲躲闪闪，畏惧不安。

为了防止鸽子伺机逃脱，母亲把鸽子双翅上的羽毛给剪了，还别出心裁，在它的脚上系上了一根红绳，又把红绳的另一头拴在院子的柱子上。做完这些，母亲有些得意，觉得安全措施做够了，鸽子跑不了，也就放心了。

本来，乡下比起城市，更有广阔的天地，更有自由的呼吸。可是，被剪掉羽毛系上绳子的鸽子，宛如画地为牢，活动空间大大缩小了，只能“望空兴叹”。它所能证明自己活着的，就是在以红绳为半径的圈子中踱着步，最多跳跃几下，扑腾几下。有几次，它似乎想飞跃起来，却始终徒劳无益，无济于事。

鸽子的性命获救了，却丧失了活着的自由和尊严，它的存在，大概就是供我们闲暇、无聊时逗着玩。

鸽子好象觉到自己的悲哀，对我们的挑逗，玩弄，索性置若罔闻，漠然无神。我们觉得鸽子索然无趣，慢慢厌倦了，久而久之，好象没觉察到它的存在了。

终于有一天，我们发现鸽子不明不白地死在墙根下。大家揣摩着，疑心它是误食了墙根下的毒谷死的。放毒谷是为了药死老鼠。鸽子误食了毒谷，自然难逃厄运

鸽子的死，引发大家一阵惋惜，但很快就被忘却了。

重新想起那只悲哀的鸽子，是几天前的事了。那天，到亲戚家串门，发现他养了不少鸽子，听说前些时候参加什么比赛，他养的鸽子还得了奖。言谈中，他跟我讲了不少养鸽子的知识。看到一只活泼可爱的鸽子在他的手里飞走，在高远辽阔的苍穹下，自由欢快地翔飞，不免想起那只“死于非命”的鸽子。

至今，我还历历在目的是——死在墙根下的鸽子，小小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那似乎不散的余光，还渴望着头顶的蓝空。

我不敢再在亲戚养鸽子的地方呆下去。难抑的内疚让我逃之夭夭。

鸽子的死，源于人为的错误。

对于鸽子，我们的本意，最初是良善的。现在想来，付出的爱，如果不择方法，不懂技巧，恰恰适得其反，扼杀了一种生命，一种命运。

不当的善良，难免愚昧，愚昧难免制造残酷！

鸽子本是自由之鸟。它属于大自然，它的翅膀属于高空，它的双脚属于大地。它不属于任何人的玩物。一旦，它的羽毛被剪，双脚系上绳索，天性和本能就被残忍地扼杀了，即使不在寂寞和忧郁中死去，也难免遭遇突来的厄运。

有好几天，我站在鸽子躺倒的墙根下，痴痴地望着天空。那时，有好几只活跃的小鸟停在墙角，啾啾地叫着。

听到久违的清脆鸟声，心情没有一点豁朗。

城市的天空，容不下小小的鸟儿，广阔的田园，如果连鸟儿的叫声真成为人类久违的记忆，那就是我们人类的悲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