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爷爷的村庄小堡岗子,我记忆的摸样。黄土的路面,雨天很泥泞,走一步那只鞋就会增加两斤。晴天很好走,就怕遇上扬鞭吹马运粮忙的,顿时一路风烟一一路尘。从村东头进村,不远处有个碾子斜着露出小半截,那是涨大水时冲来的泥给埋了半截。我爷爷说那底下还有一个大碾盘,解放前爷爷常在那碾苞米碴子与麦皮。旁边有棵老榆树树,身躯显得臃肿,树干疤疤拉拉,满是伤痕,佝偻着像是在喘气。只有那枝干上几片绿叶还有些生机,证明它还活着。每次走到这里,爷爷都会指着老榆树说:“你别瞅它这个熊样,它还救了不少人呢!”
爷爷给我讲了榆树叶的故事……
村里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整齐规范。土路要么横向,要么纵向。我爷爷的房子在最前街第一排。每个农户都有一个院落,各家自扫门前雪,别管人家瓦上霜。栅栏是一米高的土墙,土墙上插上树枝丫,墙边种上豆荚、黄瓜、地上还有倭瓜大葱,那豆荚的枝蔓挂在树枝上,黄瓜藤也往上爬,就成了绿色栅栏。家家如此,王家的黄瓜挂在张家,张家的倭瓜串到王家开花,是常有的事。
院子的门也是栅栏,防君子不防小人。院门口外两边挖有深坑是沤肥用的,上面盖上厚厚的土,闻不到怪味,肥料在里面发酵。猪圈都是砌在附近,排放冲洗方便。
院子里柴火垛整齐。泥土的院坝左侧有个石头井台,上面有一个铸铁的水龙头,中间有个手柄,多往下压几下,就会有水流出,一股一股的清澈透亮,爷爷说这是地下水。中间有一条常走的路,直通房子正门。
窗前爷爷种了一些指甲花,有红的、粉红的,还有鸡冠花,红的像公鸡的冠子。院子里敞放了十几只鸡鸭。我没事就在院子里逗鸡玩,看见一只大红公鸡“咕咕”的围着母鸡转,还把它那漂亮的翅膀张开,拖在地上,然后靠着母鸡扇着转半圈,它脚的动作感觉像舞步。很美!于是,我学着公鸡的样子,把手伸开,头歪着也围着那母鸡转半圈,吓得那母鸡飞快地跑了,那只大公鸡为此很不满意我,“咯咯咯——咯咯!”骂骂咧咧走了。
爷爷的房子经过几次磨难,辽河涨大水淹的几回剩下房梁,早已经没了祖宗的摸样。现在的房子全村差不多,梁子上挂满黄色的苞米棒子,门口挂着好多串大蒜。方格的窗户上糊着白纸,看上去很光亮。我爷爷说:“窗户纸不怕雪,怕水。”我听见后想试试,就用手指站点唾沫捅一下,果然!
进去就是正屋,左右各有一个门,左边是我爷爷和奶奶的屋子,右边一直空着,只等儿孙们回来住。平时就做杂物间。爷爷的屋子进去靠南窗户是火炕,很长,排着可以睡六七个人。平时谁回来看望爷爷奶奶都是睡这个炕。爷爷睡炕头,奶奶挨着爷爷,我挨着奶奶,偶尔,我也装装疯要睡爷爷的炕头,最多也是过过瘾,一会儿就给赶走了。爷爷说小孩子不能睡炕头,上火。我不满意地说:“那你就不怕上火?”爷爷也不生气,有时举起烟袋锅吓唬我,但从来不会打。
房子有个后院,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没门。如是去后院取东西,从北窗户翻进去,再翻出来。我可喜欢这样的设计,没事就翻窗户去后院。后院里是奶奶的两个大酱缸,城里的谁来了都带点走,所以奶奶每年都做两缸大酱。那酱缸的盖子很有创意,像海南人的斗笠,又有点哥德式建筑特征。
我最喜欢还是后院那棵杏树。我没来的到时候,杏子全家平安的生活在那里。一旦我来了,杏子全家不得安宁。我不管它成熟否,通通干掉,能吃的吃了,不能吃的到处扔,吓的鸡乱飞乱跳。爷爷家的那只大公鸡记仇,自从它认为我调戏了它的母鸡后,看见我就叼我,脑门现在还有叼的印子。这可把我爷爷心疼够呛。爷爷骂着:“他妈了巴子的,它再叼你,我就把它宰了。”可是那公鸡不懂事,看见我还是飞起来叼我。爷爷气急了,出了个主意说:“宝啊!你在前面走,别怕!爷爷就在你后边,我看它还敢不?”于是我按照爷爷的意图提心吊胆的走在院子里,忽然那只公鸡发现我,直扑过来,只见爷爷用拐杖使劲对着公鸡打去,公鸡拼命的逃走了,没打着,又是满院子鸡飞狗跳。
隔壁老杜家女人好事,急忙跑过来看:“哟!——我以为你们家请了跳大神的呢!”
爷爷白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使劲推我进屋。
进了屋里,实在是无聊,又不敢出去,害怕公鸡叼我。爷爷也追累了,装了一个烟袋锅烟叶抹,我抢着给爷爷点火,“察!”没着,又“察”只见爷爷的嘴歪着,一边含着烟袋嘴,另一边使劲吧嗒,吧嗒,看见爷爷的嘴吐出一抹烟雾……
“爷爷!你给我讲个故事!”我请求爷爷。
“从前哪——有个山,山里啊——有个庙,庙里……”我打断爷爷的故事,“不听,不听,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我把爷爷故事的后半截给完成了。爷爷哈!哈!哈!……院子里外全是爷爷的笑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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