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的决定离开？

高远，空灵，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落下，溅起满圣殿的回声。九十九层玛瑙台阶之上，三十三重玫瑰光芒之中，危坐了被薄荷色纱巾荫蔽面孔的女子，如是问我。绵长发丝被猝风曳起，似不尽的哀愁打散开来。

我时常猜测。这纱巾后面，是否是一张忧伤如我的面庞，冰冷且坚毅？

但，除了神王，谁都不可能揭掉那片面巾，亲睹她的容颜。神后，三界之母，那样不置可否的尊贵，那样遥不可及的与众生隔离。

我点头。目光散淡，又凝练如烛。明知作为天使族，擅自离开天界罪无可恕。但，已做好接受任何惩罚的准备。

既如此，你代我到昆仑山，取回尘封于莲花峰火山口中的雪丹石。我会恳求神王，将你的罪责减轻。

神后执起神杖，起身。怅怅然立了一会儿。遁隐在一束白光中。

从圣殿走出，经过天池。紫珊瑚已气焰嚣张，势不可挡地占据六分之一水面。若继续下去，不多久，天池即被掩盖。神祇和天使不能在其中沐浴，将迅速衰老，灵力殆失。

这样已经有二十年。长老们用珊瑚纪称呼这段时期。很好听的名字，谁会想到它后面的恐怖与残忍？

只有雪丹石，才可以解救天池和天界众灵。神后这样告诉我。

2.

海水挥动灰白色衣襟，象熙熙攘攘的心事，固执来回。数不尽的波澜心结在思潮涌动中开成兴高采烈的浪花，又被礁石撞得四分五裂。

一个硕大的贝壳笔直，孤傲的*入沙滩。身体纤细，纯洁，美丽如银耳的女孩盛开其上，明亮大片夜色。

我掠过浓密的海雾飞来。在她后面隐起翅膀，双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女孩额前的头发被海风牵引着穿过我的手指，携来款款温和。

阿止，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女孩拨开我的手指。回转身体时面上镌刻的千万悲伤扑入我的视线。

背起她的行李，我问。百合浅，为什么要放弃成为精灵的机会，去纷繁复杂的人间？

百合浅将脸上的忧伤略略收拢。一种很严肃的口气告诉我。一个人。只因为一个人。

我知道百合浅说的这个人。尘世的一个男孩。三年前，蚌妖百合浅偷偷离开水界，来陆地上玩，却未能在阴阳交替的期限赶回，因缺水而体力不支，眩晕在蓊郁的森林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天蓝色，金字塔形的帐篷中。头上压着温暖，湿润的毛巾。有瘦削俊逸的男孩，捧了橙汁给她喝。

彼时，她知道是这个男孩救了自己。

星光琐碎，月华澄亮的夜晚，男孩邀请她参加派对。拉她的手教她跳舞。遥指两颗被天池隔开的星宿讲委婉缠绵的爱情故事。问她是否爱听？她却答非所问，说靠他背的感觉很好。

是的，那种感觉，从未有过的惬意。变成无数只萤火虫，点燃热情的小灯笼，亮在和他一起的每时每刻。虽然所有时刻，加起来都不过四十八小时。

水界的兄长寻来。她隐忍万般无奈，黯然离开。毕竟，她是妖，而他是人。人妖殊途。

时光叠加，思念蔓长。终于，她还是放弃修炼数载成为精灵的机会，来尘世找他。

百合浅问。摩羯止，天使族摩羯部落的王子。你为什么要放弃养尊处优，冒着被神祇惩罚的危险去人间？

一个人，我也只因为一个人。目光打在她的脸上。抬起手指，想为她梳理有点杂乱的头发。

百合浅身子轻侧，就那么轻轻一侧，避开我的手指，也避开我的目光。

忧伤象水草爬满沙滩。浅浅，我的心思你分明知道，为什么要装作懵然？

遇险的那个晚上，先救的你是我。我汲来海水，一点一点倾入你的口中。我交手祈祷，催你迅速从梦魇出境。直到听见人类的步伐，我才离去。

天使的真身，不可以被凡人看到。

浅浅，我祈祷的时候，你醒过来了。而且，我们的目光相接了片刻，然后，你又闭上。你的眼神太复杂，沉淀了太多莫可名状，我读不懂。

可是，浅浅，就从那晚，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在我体内张牙舞爪。划开每个伤痕，都是你的名字。

3.

辗转到那个男生居住的城市。在他的学校旁，我与百合浅开了一家冷饮店。

店名叫：浅尝不止。

我取的，暗合了我和浅浅两个人的名字。我说这样会很招徕客人。浅浅期待那个男孩早点出现。眼睛里面璀璨万分。然后，她说。摩羯止，为了方便，我们不妨以兄妹相称？

好。我回应明晰。脑子却迅速混沌起来。冷饮机落出的奶油溢过蛋卷，漫了整整一手。

百合浅，我根本不愿做你的哥哥。

小店的生意十分好。这样的说法在周边传开：冰激凌可以做出各种意想不到的口味，而且有很醒目的男生女生做招待。

唐宁是和叶小攸一起来的。

唐宁踏进店里的一刻，百合浅荒芜已久的神情一下子生机勃勃。她转到那张桌子前就不肯离开。介绍各种饮品，在泡芙中加超分量的巧克力和提子，递柔软的纸巾给他。直到唐宁不耐烦地说。waiteress，你可以去照顾别的客人了。百合浅哦了一声。退到柜台后面，戚戚然。

唐宁拿了小匙，把冰激凌一块一块递到叶小攸嘴里。百合浅眼里，蓄积多日的希望和美好瞬间涣散，渐渐凉，渐渐空旷。我说浅浅，不舒服的话就好后面休息一下。百合浅点了头。

唐宁和叶小攸聊到灯火烯微。我方知人世有许多不开心的事，比如疾病，比如高考，比如失去亲爱的朋友。

唐宁埋过单去洗手间。叶小攸趴到柜台前说。你的项链很漂亮。目光却从我的颈部向上飞翔，直至几乎与我的平行。我低头整理账单，面孔有点炽热。

看他们渐行渐远。叶小攸突然偷偷转过头，送回来一个浅笑。而此时，洗手间里，百合浅的哭声绵延出来。

我抱着她的肩膀。问浅浅，你怎么了？

浅浅垂下眼睑，泪星陨落。阿止，唐宁他居然记不起我来。或许和三年相比，两天确实微渺。但我不甘心。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个祈祷，让唐宁想起那些事情？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声音在我心底往返数次。可从我嘴中走出的，却是可以。

浅浅，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忍心让你心痛？

4.

想起了又如何？

唐宁握着百合浅的手，一起回忆那些旧事，激动万分。

但，也仅仅是激动。被唐宁拉去照大头贴，用摩托车载着到沙滩看海景，去岛屿野餐的，依旧是叶小攸。虽然小攸已不再象过去那样热情。

叶小攸常常往冷饮店来。带外公从法国买给她的糕点叫我品尝，换上新衣服问我漂不漂亮，不由分说地帮我做事。

唐宁自然也跟来。他们两个，渐渐成为小店的常客。

一个淡紫色，微凉的清晨。我们又碰到一起。百合浅捧来她的幸运草给唐宁看。转向我，挤出意味深长的眼色。阿止，你该好好去陪小攸。

我的应许尚未出口。小攸的手就欢快拍起。好啊好啊。

乘上小艇。我和叶小攸风驰电掣于蓝莹莹的海面上。小攸挥舞双臂，笑声和着猎猎白帆，飘扬开来。

我支起下颚。说小攸，我知道和天使互通信息的方法。把你的愿望告诉我，我会通过天使传达给神灵，帮你实现。不过，只限三个。

真的吗？小攸的眸子中跃起惊诧，长长的睫毛几欲飞舞。外公的下肢瘫痪，也可以治好？

我投给她一个自信的笑容。关闭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悄然祈祷。一圈又一圈黄晕从我头顶漾开。只是，小攸无法看到。

手机吱吱作响。叶小攸接起。外公的声音清亮如泉。小攸，我在迈阿密的家中。我的腿奇迹般恢复了。下周回国看你。叶小攸未挂电话就大叫起来。阿止哥哥，真是太神奇了。

叶小攸从第二次见面就叫我阿止哥哥。很亲密。

我暗笑。这健康之神的办事效率还不慢。否则，当心我在神后前进几句“谗言”，削去他的神职，贬为精灵。神后一向，都很相信我的。

叶小攸的第二个愿望，是飞到天上。

我默念咒语，唤起灵力注入小攸体中，拉起她的手扶摇直上。洁净冰蓝的天空中，我们时而盘旋，时而滑翔，时而高飞，时而低降，翩翩然若初见阳光的蝴蝶。云朵汹涌打来，在我们的面庞碎落成雨。我看着叶小攸湿漉漉，红彤彤的脸，问她是不是害怕。叶小攸转过笑靥，说不是不是。

降落在沙滩上，我挥舞着海带帮叶小攸驱赶炎热，问，你的第三个愿望是……

叶小攸弯过头。舌头在嘴里旋转一圈。眼波流转。说等我确认第三个愿望不被你拒绝时，才会说出。阿止哥哥，你今天这样讨好我，一定有所要求吧？

我踌躇半晌。说，小攸，你可不可以不喜欢唐宁？

为什么？叶小攸看向我，眸光粼粼。

因为，因为我……

我隐忍半天，终于决定将因为我不想百合浅伤心，希望你将唐宁让出赶到口外，叶小攸的手却已盈盈立前面，横亘住那些话语。说阿止哥哥，我明白了。她拿起我胸前的项链说。如果你把这个送我，我就答应。

我的牙齿开始向嘴唇发难。母亲曾经说过，这个项链不可以轻易送人的。虽然，她并未告诉我原因。

可是，为了浅浅，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那条项链解下，滑落到叶小攸手中。叶小攸的脸，不曾有过的鲜艳。添了一下我的面颊，轻快地跑开。

糟糕。叶小攸，她误会了！

5.

夜女神送走日神，揭开天之角，倒入一些灰色的烟尘。那是因作恶被惩戒的妖魔的骨灰。很快弥散开来，黑色吞噬了整个天空。灯光竞相绽放，城市中很快就五光十色，姹紫嫣红。

与百合浅，唐宁，叶小攸一起坐在紫荆花拥抱，还飘着淡淡油漆香的白色休闲椅上。夜风凛冽，吹得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泛起凉，泛起忧伤。

百合浅说想吃点宵夜。目光却飘想唐宁。彼时，唐宁正给叶小攸披上自己刚刚卸下的外套，眉宇之间，荡漾着涓涓温情。

我抽出身体说。我去买。

宵夜买回来。是浅浅最爱吃的蜂蜜面包，软而香甜。但接过去的百合浅捏一下，说。这面包太硬了。唐宁，你再去买一次吧。

我看着方方正正僵起的面包，和百合浅灵光尚未褪去的手指，情知她做了手脚。浅浅的心就象阿里巴巴邂逅的藏宝洞，我念遍所有咒语都徒劳无功，而唐宁是唯一晓得芝麻开门的那个人。

唐宁倔强地撇撇嘴。说小姐你难道不可以将就一下。扯过一个面包递给叶小攸，自己也吃起来。

唯一知道正确咒语的人不肯开门。藏宝洞会和其他无法进洞的人，一般难过。

小攸咬了一口面包。说阿止哥哥，告诉过你多少次我不喜欢吃这种味道，为什么你总不记得？然后就丢掉面包，走向公园深处。

看她被失落染黑的背影和因生气而加快的步伐，我云集了团团愕然。女生的心思那么复杂，即使聪明如冰雪的天使，也看不穿。

唐宁追了去。百合浅的眼泪倾泻而下，打湿了大片容颜。唐宁终究，不是她的王子。

轻轻地，我将百合浅拉入怀中，一点一点揩去她的眼泪。说，浅浅，你该有甘愿保护自己的王子。

浅浅的身体停止抖动。扬起头，凝望上我。四目相视，前尘旧事旋转在我们心头。片刻，她还未风干的嘴唇迎上我的脸颊。

天空猝然开裂起雪亮的痕迹。是闪电滑过，伴随一串偌大的雷声。百合浅忽然跌落在地，面色苍白如同泡沫。

我俯下身去，说浅浅你这是怎么了？

百合浅神情倏变。摩羯止。我根本不喜欢你。刚才所做一切，都是把你当作唐宁。我很不舒服，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他回来？之后一挥衣袖，五彩斑斓的灵光丛生身旁。百合浅消逝在无边夜色。

惨痛的叫声和水花剧烈的飞溅声响起。然后是唐宁的求救接踵而至。叶小攸，被一口无盖的下水井吞没……

病房中。叶小攸被白被单覆盖得只剩没有一丝血红的面庞。额尖唇角汗滴摇摇欲坠，却还不停地呼唤着。阿止哥哥……阿止哥哥……第三个愿望……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唐宁双手*入裤带，斜靠在碧绿色墙壁上，恨恨的目光睨向我。知不知道小攸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如果返回的她不看到你和百合浅那样亲密，就不会失神奔跑，就不会……

我在心底，悄悄地为小攸祈祷。直到健康之神将她康复的时限缩短为一觉之后。百合浅挂满泪珠的脸在脑海花一般开合，引我的担忧如蜜蜂群涌而来。我说唐宁，小攸很快就没事了。我想回去看望一下浅浅。

唐宁抓住我的衣领，另一只手指向小攸。小攸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去看望浅浅？

我咬了咬嘴唇。浅浅也很需要你，为什么你却留在小攸身边？

唐宁松开的刹那，我透过窗户，看到天上凝起玫瑰雾霭。神后疾利的眼神，从其中穿越出来，落在小攸身上。

我恢复真身，飞升到神后面前，交叉双手致礼。

神后问。我要的雪丹石，取来没有？

我眼睛垂落下去，不敢看她。

神后幽幽道。摩羯止，我一向很相信你，你却从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6.

匆匆飞回店中，百合浅的身影，在荧荧烛光的拥衬中，摇晃在玻璃门窗之上。她亦是，盈满了太多心事。

匆乱的手机声阻挠了我的降落。唐宁在电话里说。摩羯止，小攸出事了。

折回。病床上清醒的小攸，眼神空旷。见我到来，没有一点亮色。昔日委婉流转于双眸之中的波澜，再也泛不起来。

我问唐宁。小攸她怎么了？

刚刚，窗外飞来一道黑色光芒，击在小攸头顶。赶来检查的医生，说她已经成为没有意识的植物人。唐宁哼了一声。摩羯止，小攸说你是天使，我看你是魔鬼才对。遇到你之后，灾难就一次又一次降临到她身上。

叶小攸中的是神族的诅咒，我无法用祈祷帮她解开。因为神族，一直凌驾于天使族之上。我猜不透，是哪位神祇，这样残忍对待尘世的一个善良女孩。

我攥起小攸的手。眼泪纷纷，落在她洁白的颈上。那里，还环绕着我送给她的项链。小攸，真的是我，害了你么？

唐宁将我搡到一边。那样用力，我几乎跌倒。唐宁说。小攸不用你管。你看过她，就永远离开。我会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

除了离开，我还能怎样。唐宁眼里的怒火，可以将我化为灰烬。何况，我也给不了小攸，她梦寐以求的幸福。

想不到的是，百合浅竟然也会离我而去。怆然回到小店，灯光寂灭，一封信件，斜斜地夹在玻璃门缝中。

信上，百合浅说。

摩羯止，原谅我。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虽然，我们曾那样刻骨铭心地彼此倾慕。

二十年前，为了我，你毁掉与天秤座公主天秤今的婚约。但，天使族与魔族相恋，是触犯天律的不齿行为。惩罚降临，我失去十年灵力，而你将被关入天狱。那时，深爱你的天秤今恳求神王免去你的监禁之苦。愿以坠落尘世抵消你的罪过。神王恩准，释去你的记忆。而天秤今，则转生为叶小攸。

这些年来，我一直强迫自己忘记，却始终未能做到。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当我们的目光碰撞到一起。我就知道噩梦会不可抑制地重新开始。为避免覆辙重蹈，我收起自己内心的炎热。试图把爱转嫁到唐宁身上。时光堆起的伤痛却告诉我，爱，原来不可以替代。可是，我们已不被允许在走到一起。还记得雷电袭临的那个夜晚，其实是神后对我们的警告。

而且阿止，我不能让天秤今牺牲两次。所以希望你，好好去照顾小攸，一定让她幸福。

永别。百合浅。

菊黄色的信笺从手指滑落，割破夜色，痛苦汩汩地流泻出来……

6.

经过万水千山，终于在东海之滨，找到泪水漫溢的百合浅。

我拢起她，声音冷涩。浅浅，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天秤今。可你说过，爱不可以替代。于叶小攸，我已犯下罄竹难书的错误。我不想犯下更大的错误——再次把你失去。

浅浅伏在我的胸膛啜泣不止。我的眼泪，亦划破面孔，涟漪在她光洁的发丝。

我说浅浅。等我到昆仑山取得雪丹石交给神后。就带你一起，海角天涯。浅浅在我怀里，微微颔首。

飞昆仑山。采雪丹石。径直送往圣殿。然，等了两个时辰，都不见神后的踪影。我心中，乍起隐隐的担忧。

匆匆回到海滨。浅浅躺在我们一起玩耍的巨石上，胸前血开如花。大片大片的红色，淌下岩石，在海水中络绎不绝。神后坐在那里，双手拂过面庞，轻轻合上浅浅的眼睛。

神后的面巾揭开。第一次看到她的面庞，纤弱柔和，不是我想的那样冰冷坚毅。但确实，幽怨密布。

我问。是谁杀了百合浅？

是我。神后抬起眼睛。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无法对你忘情。

那么，小攸也一定是被你所害了？

神后嘴边，升起冰凉刺骨的笑容。摩羯止，你真以为叶小攸是天秤今转生？那不过是我欺骗百合浅，叫她从你身边走开。把这二十年的记忆还给你。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起。

神后十指结成兰花，诵起咒语。两束光芒拔射而出，一束苍白，一束乌黑，在空中纠缠几次，合为一束，进入我的前额。

往事奔涌而来。我看到二十年前，百合浅被遣回水界，哭声响遍天空；我被天使兵拖入天狱，大喊浅浅的名字；天秤今跪倒在神王面前，求他宽恕于我……

等等，天秤今，为何她的相貌，与神后如出一辙？

神后的话语澄清我的疑惑。不错，我就是天秤今。当日，我并未坠落人世。而是蒙神王垂爱，封我为后。摩羯止，为了你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甚至不惜舍弃灵身。可看到失却记忆的你，仍然和百合浅走到一起。还把我们的定情信物送给叶小攸。压抑在心中的恨意，再也无法隐忍。嫉妒，让我丧失理智，做出那些发指之事。

现在，你该知道紫珊瑚的秘密了。摩羯止，纵然高居众生巅峰的神王，也不曾从我这里得到真爱。二十年，我与你朝暮相见，恍若相隔千世之远。思念你的每个晚上，我眼泪涟涟。落到水中，生长出那些紫珊瑚来。只要我存在，痛苦与眼泪就会延伸，紫珊瑚的生长就会继续。所以，唯一拯救天池和天界的办法，就是我形神俱灭。

神后说罢。伸出两个手指轻轻一勾。雪丹石便从我的衣袋飞出，升到她的头顶。一道蓝光闪过，万丈烈焰降落下来。神后的笑容，凄艳无比，渐次为火遮盖。我奔过去，捉起她的手。天秤今，我陪你一起死。

爱恨靡芜。我还有什么做支撑，再存活下去？

7.

有些事情，我永远不可能知道。

比如，神王在神后自焚的地方长跪三日不起。世间众生，皆为之动容；

比如，神王戕害叶小攸，杀掉百合浅，只不过想平息，神后悠长不断的怨恨；

比如，神后偏袒神王，将所有罪责加到自己身上。只不过，希望她至爱的人与至爱她的人，永无干戈发生。

珊瑚纪的故事，不过是前生悲剧继续连载。我们都太过善良，在彼此的泪光森林陷落，找不到出口。只好被覆盖在重重叠叠的痛苦之下，碾化成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