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上过太多的学,也没读过很多的书,至今挣扎在贫困线上。因为没有工作也就失去了靠卖体力来养活自己的机会;我也没有本钱,也就相应失去了靠先期少量投资,后期广泛诈取的能力。可我是个成年男人啊,不能就此消沉下去,也要努力奋斗以养活自己和自己已经吃了60多年苦的爹娘啊!
可我能干点什么呢?听说当作家挺不错的,我也想去试试吧。说实话,我还是真想当作家了,我真想写小说了。我觉得写小说不就是编故事骗人嘛,不就是云山雾罩地编它个能把人骗得晕头转向的故事再写出来嘛?!编故事骗人我内行,曾经就有一次——
我们村的二小子来问我:“鸡蛋是不是母鸡下的?”
我说:“鸡蛋不是母鸡下的”。
“为什么呢?”
“好小子记住了,鸡蛋不是母鸡下的,而是树上结的!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些鸡蛋吧,其实最初都是带着把柄的,那个把柄就是和树相连的物件。”
“那我怎么从没看过带把柄的鸡蛋呢?”
“要不怎会说你傻呢,带着把柄的鸡蛋不方便运输啊,而且称的时候也会增加很多分量,后来大家就都习惯鸡蛋一下树就先把柄儿都掰了去了。”
“二叔,那煤球是不是黑的呢?”
“当然不是,都是白的呀。”
“那他们怎么都说煤球是黑的呢?”
“那是为了让煤球燃烧时能更多聚集热量呀!所以才都染成黑的呢。可原先煤球从地下挖出来时都是很白的呢。”
就这样,二小子还竟然相信了,而且还是毫不怀疑地确信着,直到他终于有一天去了趟县城并开始当上了作家。
他二小子能当作家,我为什么不能?我连骗人的作家都可以骗了,为什么不能替他去骗?那不是会骗得更好更多更精彩吗!如果小说真的就是我理解的这样,那我可是天天都在写小说了呢。村里晚上什么节目都没有,我就躺在床上想啊想的,其实要是能想个办法我把这些都给记下来,不就是小说吗。对了,还有个麻烦事的——我很多字都画不全。不过,这些困难对我想写小说的强烈愿望根本不能形成任何的威胁,我完全可以雇街坊的孩子给我写出来啊,我说,他们写,顶多一晚上给一个“小布丁”就打发了。农村的孩子实在,一根五角钱的冰棍能美上半宿呢。
再说凭什么别人能当作家,我就不得呢?那二小子,连小学都没毕业,不也名正言顺当起作家来了吗?我当时还不认为自己能当作家呢,更没认为那傻出鼻涕泡的家伙能当个作家。实在气不过,就问他:
“二小子啊,现在你都做什么营生呢啊?”
“嘿嘿,瞒谁也不敢瞒大爷您啊,现在我当作家啦。”
“作家?作家怎么当啊?有什么好处啊?”
“当作家好啊,坐家随便写点东西然后一发表,立刻就有钱了啊。”
“就你那点墨水,你写的东西能要吗?你就不怕别人找上门儿来跟你算帐啊?”
“这年头,您说卖双鞋不合脚您还得给人家换,卖点吃的吃出毛病您还得坐牢,当作家多好啊,你买了书,没意思也得自己兜着,总不能回到书店退了吧?怎么好说啊?‘这书我看过了,没什么意思,您给退了吧’?您说行不?”
“你以为,什么人都敢叫自己作家呢啊?我先问你,你说你是作家,那你办执照了吗?”
“什么?什么执照?当作家也要执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啊?”
“你看我们村口你二姨,卖个馒头还得去办个执照起个名呢,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勉强赚点零用钱,上面月月不是还有人来收钱啊!凭什么你说你是作家那你就是个作家了呢?还是听你妈话,给你二姨打工卖馒头去吧啊!”
结果不出一礼拜,人家二小子自己又跑了趟县城,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就捧回来一个什么“作协”的证书,还找隔壁的铁匠给打了个铜牌子挂自己家门口了——“著名作家二小子故居”。嘿,我还就不信了,如今这作家就这么好当?国家文化部门就这么任你折腾?这不是扰乱国家经济、糟蹋中华文化吗……
我就去上访,什么物价局、文化局、工商局的,我都问了一遍。可谁都说自己不管也管不了,也没权力管。物价局说只要不是扰乱哄抬市场物价他们就不管;文化局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家不印黄书黑书你说该怎么管;工商局说开店开公司才找工商局注册交钱呢,人家当不当作家我们怎么管啊……嘿,难道如今当作家还就真这么容易了?
回到家,我详细算了一笔账:二小子他二姨在村口卖馒头,累死累活一个馒头也只能赚8分钱,一天最多也就是卖二百多个馒头,也就是最多每天赚16元多点。可二小子把我睡觉前讲给他的故事随便给记下来几个,再找村里学堂的小孩子把错别字给改改,一个故事就是一千两千地捞啊,他还说了,如果骗人骗的好,或者天天都去骗,就能混个脸儿熟。等人家都知道你的名字的时候,就开始写小说,一个小说就能几万几十万的捞啊。我的天老爷啊……几十万呢啊,这得卖多少个馒头啊!
今天,是二小子正式拿到“作协”执照的一个月整了。这也是我看见他第四次收稿费回来了,四个六千啊!这是我们村里一年的所有粮食和菜加起来的收入啊!当然,当我突然明白了他二小子为什么非要当作家后,马上就此放下了想去卖馒头的决定。我宣布,从今天起,我也要当作家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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