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鄱阳湖边,是一个只有四十多户一百多人的小村庄。
我祖父是前清的秀才出身,在村里爱主持公道,深得村民爱戴。我父亲一直在省城工作,职务和乡长差不多,在村民看来就是个了不起的大官,村民来省城看病办事都住我们家,我们家有个阁楼,打个地铺可以睡十多个人,随菜便饭,聊可饱腹,村民都说我父亲不错,一直以来,村民来省城没有住旅社的,基本都住我家。那时候,粮食凭票定量供应,粮食总不够,村民带来的红薯、莲藕什么的土特产就成了我们平时的主食。
我父亲文革受冲击下放原籍劳动,我们一家四口回到了家乡。因为有祖辈、父辈以前的积善,乡亲们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却也没有再踏上一脚。直到七九年我父亲平反回城,在家乡我度过了人生的十三年重要时光。
随着岁月的流逝,家乡的许多人和事在记忆里渐渐模糊,记忆里能够留存的唯有村东边那片荷塘。荷塘很大,足有二十多亩,长长的象条河,连着鄱阳湖,水清鱼肥,最特别的是,每年春天,满塘的荷叶像绿伞的海洋,含苞待放的粉红色荷花,被风吹得左右摇曳,散发着谈谈的清香,仿佛清纯的少女,轻扭腰姿,羞答答的在绿伞下忽隐忽现。
我喜欢这片荷塘,它是我们同村玩伴暑期的一个好去处。我们村里七、八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每天上午相约前往,在荷塘玩水,荷花早已结成了莲蓬,我们摘些莲蓬抛到岸上,等玩累了上岸,躺在荷塘边的树荫草地上,吃着莲子,没风的时候,会用荷叶把边收拢做成球状,中间挖一个小孔,两手挤拢,小孔里会吹出一股带着荷叶清香的风,凉爽极了。饱了、倦了就这样睡去,好不遐意,醒来已是下午,我们再到荷塘边摸鱼,采些藕带(还未长大细长的嫩莲藕),带回家做成晚餐的菜肴,暑期有很多日子都是这样度过的。
那时村里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制,农业产量不高,又没有什么其他经营,荷塘里的鱼和莲藕等出产,成为村民重要的生活补充,帮助乡亲们度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荷塘从不要人打理,少了春种秋收的辛劳,是上天对我们这个村庄的眷顾。
冬天,荷叶枯萎,水退得可见塘泥,低点的地方还有一汪汪浅水,鱼早就被村民捉走,还有一些小鱼小虾在水面蹦跳,试图作出对水之将竭的生命抗争,可最终没有逃过成为放养鸭子美餐的宿命。这时,村里会组织男人们下荷塘挖莲藕,女人孩子们在荷塘边清洗莲藕,下午收工后,按照人头分配,担的、桃的、扛的,人们高高兴兴地回家,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个多月。回家后,好的整理装担,第二天到集镇上去卖,过年的新衣服、来年的学费、平时的油盐钱都出于此,这段时间是村里最喜庆的日子。差一点的留着自己吃,以致于米饭里掺莲藕,菜是抄莲藕,十多年下来,搞得我一直怕吃莲藕。
我离开家乡已有二十多年,去年过年我回去了一趟,家乡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原先的土坯房不见了,出现的是两层小楼房,村里晚辈都不认识,虽是家乡,却好象客在它乡,幸有儿时的玩伴端详许久才认出了我,在他们布满沧桑的脸上也看不到年少时的摸样,叙不完的儿时趣事和现时状况,我没有忘了询问荷塘的近况,当得知被开挖成了引水渠,上游五村二千多人受益,但心中总有一种空落。
我不知不觉走到村东,信步来到原来的荷塘,只见宽宽的水渠,不见了神牵梦绕的荷塘。正在我怅然若失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水渠边有几杆枯萎的荷叶,在冬日劲吹的寒风里,不愿倒下自己的身驱,我能读懂,它在等待我这个他乡的游子,让我不会忘记荷塘昔日的景象。
家乡的荷塘,永在我的记忆里,永留我梦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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