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它们时,我在公交车上,正在盯着侧面突兀地山。一辆货运车里的羊,浩浩荡荡,如某种仪式一样经过我眼前,心中无名地疼了一下,我知道,这种疼是无药可救的,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
这群羊被安排在两个夹层里,每个夹层也不到半米高,这些羊几乎是跪着经过这座城市,那么多的羊跪着,经过这座城市,我总担心,城市的承受力。最外面的是一头衰老的羊,应该是一只头羊,因为他依然双目有神,面容威严,在羊的族群里,没有头羊就没有安定和团结,所以很多人卖羊,便会将一群羊整个卖掉。
然而一群羊经过城市,总是叫我心情不能平静。我想起了曾经坐火车经过河套平原时看到的那一簇簇的羊群,像满天的星辰一样耀眼,时而聚首时而分散,时而奔走时而静卧。自由自在的生活着,没有任何的干扰,虽然突突的农用拖拉机在一旁耕作着,虽然嘶鸣的火车在一边奔驰着,但是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影响。也就是那么一群纯洁的羊,给我留下了去内蒙古最深的影响,就像去河南时看到路边的那些墓冢。
内蒙古的那些洁白的羊群,散落在河套平原的水草地里,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拘束与烦恼,我像热爱着美丽的河套平原一样热爱着这些如花一般点缀在大地上的群羊。远远望去,就像一朵朵移动的白云,轻盈而又摇摆不定,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声势浩大的羊群经过某一片草地,只有在画图上见过呼伦贝尔草原上自由地羊群,像神圣的雄鹰一样。羊之于草原,是灵魂般的,茫茫的大草原要是没有羊的衬托,又何来天苍苍野茫茫?
可如今呈现在我视野里的,不是一群自由而美丽的羊,是一群被缚住手脚的羊。我突然间想起了那些日日在黄河风情线上拾荒的流浪者,背着塑料编织袋,盯着每一个行人手中的汽水瓶子。遇到这样的场景,我总是很不忍,不忍心看那褴褛的衣衫,还有那些对生活依然充满着希望的眼神,我是如此不忍。有一次,一位乡下来的七十多的老奶奶,为了一个易拉罐,在我身边坐了整整一个小时,当我得知她是为了要手中的那个易拉罐时,我心里的泪水长流不止。
曾经有一次,在区民政局的政策宣传栏上,我看到了一副让我许久不能平静的画面:已经牙齿不全的她,在拿到民政部门给的几百元红包之后,那发自内心的笑让人心痛,那笑让我想起长歌当哭,让我想起悲痛过后的无奈的笑容。或许,他们永远不知道,这在国外是多么正常,老有所养的制度本来就是一个人文社会完整健全的必要内容。
当我经过那些大型的酒店餐厅时,门口招摇的农村女子总是让我心痛,如花的年龄,却在城市的铁笼里被困。而我在一家饭馆吃饭时,几名女孩子因为饭馆老板不结工钱蹲在门口哭泣,飞扬跋扈的老板称没有找到继任的服务员不给工钱,而这些女孩子们,也只能这样蹲在门口哭泣,然后40天的劳动换来每人一百元的报酬。我感到很无力,只能向他们深表同情,走出这家让人生厌的餐馆,除此之外,我是无力的。
羊,这些不同性质的群羊,从我眼前划过,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以各种姿态生存着,挣扎着。我突然感觉,自己不也就是一只来自农村的羊么,就像很多来自农村的羊一样,淹没在城市的浪潮中,遗忘了自己的出发点及目的地,无能为力地生活着,向着巨大的城市跪拜着,像某种威严的仪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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