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月,麦子快收了,也是平原上最忙的日子。不过现在的麦收不比以前了,以前是累,现在是轻松的忙。
七十年代中期,十五六岁的学生放假后,是要下地干活的。大人挣一点二个工,学生社员挣九分工。割麦子是非常累的活儿,也是这个季节最兴致勃勃的时候。先是长者掐了一棵麦穗在手上搓了,吹了皮,数了粒,说:“是个好收成,明天能割了”。当晚或清早儿,家家响起磨镰刀的声音,“唰唰唰”的响声,欢快而生动。我和表哥对了脸,在各自的石上磨,边磨边用母指肚试刀锋,一般要备两把镰刀。随着队长一声“走---啦!”,便跟了大人们下地了。到地头儿,队长数了麦垄,人们一字排开,按各自分的垄数开割。那阵式就象跳水运动员比赛一样。把了各自的麦道,你追我赶,好手带头在前面,边割边放麦绳。男生跟壮劳力分一般多,不一会儿,汗水沿着眉毛滴下,流进眼里蜇的睁不开,抒一下,赶紧割。不时听到“哟”,有人割到手上了,表哥说:“你还行,没有割破手吧?”我说:“早破了,没敢吭声啊!”。前面的人割着,后面有装车的,不一会儿,一块地割裂完了,回头再看,只乘垄垄麦茬了。好的地块收成自然好,人们割着也不觉怎么累,从这块地推进到另一块地,“麦客”们如风,括到哪块麦田就放平一块麦田,这个季节,就这样被一块块割下拉回,上场、打场、曝晒、过泵,接二连三的大车拉了去交公粮,再下来就是分麦子了。
割麦子最怕离村远而又长势不好的地块。漫长的地头,膝盖以下高的麦子,穗小,腰要使劲弯下去。我们嚷着腰疼,大人说:“小孩子哪有腰呀!”烈日当空,挥汗如雨,口渴难耐。三里长的地头儿,中间只歇一次。“歇一会儿啦---!”随着一声喊,就听到“娘哎”一片抒情的声音。我等真不起腰,弯了走到地头,找一个坡坐下,慢慢地放平,把腰担开,咧着嘴“哎哟”,看着高而远无一丝云的天空,闭了眼,阳光照在头上,眼帘红红的。队长从很远的地方打来一筒水,大家轮流地喝。沁人肺腑的凉水,使人精神大振。啊,幸福原来是这样具体呀!
麦收就这样在累和苦中渡过,庄稼人的耐性深深印在心中。这个时候吃面条,是最好的了。中午人们端了碗蹲在街上的阴凉里,小伙子是海碗,吃的声音很动听。“呼呼的”象风声,此起彼伏,声震街巷。吃完了,有人用筷子敲了碗,唱河北梆子《龙江颂》。当然不是很调正。这时就有人发话:“看谁该死了,叫谁走得了,别穷嚎了!”引得一片大笑。
昨天,一个同学来城买收割机,他说要到外面收一季麦子,或许能挣点银子。现在镰刀已不用了,麦收时,家家用收割机,地头上放了啤酒。前几年麦收时,我让孩子到邻村战友家去锻炼,我对孩子说:“一个不能吃苦的人,学习、干事业是不行的!”。次日,我去暗访,那厮并不在地里,我对战友说:“让他拈麦子也行,别让他玩。”他说:“现在没有什么活,大人也用不上,晒麦子时让他帮好了”。孩子在摊开的麦子上趟来趟去,兴致勃勃。心想时代不同了啊!
下乡那天,站在麦田边愣了很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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