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岁月像条河
岁月的河啊
汇成歌
一支歌
一支难以忘怀的歌
——题记
没有爱情,也没有希望,只有酷热后的难耐和在孤独中的煎熬,这便是我1985年的夏天。但也在这个夏天,我开始学会坚强和隐忍。
因为不是天资聪颖,加上天不助我,虽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1982年起连续返校复读三年,高考还是一如既往地名落孙山,尽管其中有一年已相当接近录取分数线了。“常败将军”的我未甘罢休,没有就此沉沦,1985年决定像修炼的僧人那样,兀自在家闭门复习,其实这样的复习已如强弩之末,不见功力,收效甚微,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了。
想起孔夫子站在河岸说过,时间像流水一样不停的流逝。我可认为时间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猝不及防。一晃到了1985年的立夏,别的考生忙着预考,而我因为上年高考成绩较好被免预考,就盲目的自鸣得意,一时放松了复习,并且胡思乱想起来。思什么?想什么?先前读高中时,班上有一个从未和我说过话的胖乎乎的女生叫琴,是水乡大纵湖的,虽然没什么姿色,仅仅是青春丰满而已,但其印象一直留存在我的脑海里。这当儿,正处青春期的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琴,一厢情愿地想,一往情深地想,一塌糊涂地想,肾上腺素也似乎泛滥成灾,早把自已复习迎考的天下第一重任抛在脑后,明里当着家人的面猫在房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实质在苦思冥想那个走起路来胸前象有两只小鹿撞的丰腴女子,那个齐耳短发脸似红苹果的爽朗女子,几近意淫的龌龊地步了,真是不可思议!如此情形下我的复习质量是每况愈下,我想,我是堕落了。我巴望着俗世的爱情,在黑夜一般的心里筹划着和琴的情欲之欢,可我到哪里寻找呢?就用火辣炽烈的文字奋不顾身地给琴写了一封信,直奔主题,但到今天都没收到琴的回信。
其实在给琴的信中我的情感该宣泄的都宣泄了,她回不回信已不再指望,我也打算淡忘此事。转眼就到了1985年6月初,7、8、9号三天我凭着肚里累积了三年的一点老底子,顶着炎炎烈日到市里赶考。7月份放榜,我毫无悬念地“名落孙四”,这一回我是彻底失望了,也心灰意冷了,决定不再复读,另辟择业蹊径。想过随父从医,但嫌病人的面黄肌瘦会影响食欲,误了自已身体;想过做代课教师,但恐其职不稳定,收入又低;最后想到投笔从戎,但怕当时会应征上越南前线,吉凶未卜,性命难保。思来想去,还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当我彷徨、绝望、一筹莫展之时,愁眉苦脸的父亲从外面带回家一则消息,说是江苏省税务局正在全省范围内招聘农村合同制税务干部,这下,我仿佛在湍急的河里捞起一根救命稻草,决意破釜沉舟一搏了!就和村里的几个高考落榜生一起报名。按报考要求托人向乡里的财政所所长借来一本闻所未闻的财会书籍,假马落鬼地看了起来。
这次考试就考语文、数学两门,还有形同鸡肋、考不考都无所谓的财会。好在语数是我的强项,初考顺利通过,村里一同参加考试的几个考生就我一个进入1039名初选之内,接下来是正式考试,全区拟录用25人,1039的零头还不到。考前我入住在市中心的城中旅社(已拆除若干年,沧海变桑田),天气很热,喘不过气来,就想到老舍先生的小说《骆驼祥子》某一章《在烈日和暴雨下》描绘的那只狗,“趴在地上吐出红舌头”,狗也好,人也罢,反正是热得要命,房间的天花上吊着一只吱吱呀呀的电风扇,像七老八死的垂暮老人,有气无力地转着。和我住一个房间的是大丰大桥乡的小李,叫李殿银,好象在草庙文化站当差,爱好绘画,他是来盐城办事的。因为年龄都差不多,我俩就攀谈起来,他知道我是孤注一掷,谋生而来,就给我鼓劲,表现出同情的神色,我就把他当作知音,心底里那点希望仿佛又死灰复燃了。
考试还算公开、公平、公正的,20世纪80年代潜规则尚未大行其道,我也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更无呼风唤雨的靠山,别无所求,只有硬考!在市一中进行的为期一天的招聘考试结束了,我回到生我养我20年的家里,耐心等待结果。此次考试自我感觉良好,但因是背水一战,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就焦虑、挣扎、茫然不知所措,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也不敢跟别人打招呼。因为我四次高考均败北,家人和邻居都不看好我,在他们的眼中,我理所当然地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等待是痛苦的,尤其是决定自已命运的等待更是让人痛不欲生。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家人的眼前晃荡,没有我,世界会变得出奇的清静;有了我,世界会变得极端的芜杂。我不知道走考试这条路还能不能越走越宽,迎来令人炫目的灿烂光明。我甚至不愿想这些,而想到离家出走,带着根老底实的琴放马南山,可这毕竟纯属意识流,是自我意识,是画饼充饥,是望梅止渴。不要说是琴,就是别的女孩也根本不可能追随一个屡试不爽的一文不名的流浪者。于是我不再想,就在惶惑中度日。
越是等不到结果,就越觉得时间的漫长。在闭塞的乡下,我得不到任何关于考试的消息,好象早被人遗忘了。8月底虽然立秋已过了20多天,但天气依然闷热异常,夏天并没走远。农历7月15是鬼节,一大早父亲杀鸡准备中午祭祀祖先。也许考虑好多天了,他对我说,到区税务局看看有没有考上,天天蹲在家里有什么用?我想也是,就跟村小学校长的儿子借了凤凰自行车一个人上路了。从我的家到市里面有3-40公里,那时拥有一辆自行车就相当于如今拥有一辆桑塔纳,我一路上骑着自行车一点都不觉得累,也无心欣赏路旁的风景,倏忽就到了区税务局。人事股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在那,男的高挑的个,戴着眼镜,很帅气,女的个矮,很朴实。我唯唯诺诺地自报家门,问他俩:我考上了没有?男的把考试成绩捧出来一查,说没发现我考上。我的头脑顿时“嗡”了一下,吓得浑身直哆嗦,象泄了气的皮球瘪塌了……不知怎么回到家的……平时寡言少语的父亲此刻象火山爆发一样,久埋在心的怨气一下迸出,冲我咆哮,他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在乎了,他就是拿起早晨杀鸡的刀,我也任由宰割了。绝望,真的绝望了!苍天啊,大地啊,我咋就这么不争气呢?我咋就这么不走运呢?我关起房门,躺在床上,欲哭无泪,我成了十足的孤独之人!
堂屋里,烧着祭祀的纸钱,黑蝴蝶乱舞。房间内,丧魂落魄的我在地狱里徘徊。这天,偏偏这天是鬼节!我无论如何不想吃午饭况且也吃不下,饭对于我已不重要,我成了孤魂野鬼,忘记了人间烟火,也忘记了一切。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痛定思痛,就不信没有我可走的路,天无绝人之路啊,与其在家平庸地守死,还不如到战场上壮烈牺牲,准备参加冬季征兵了……
这时,邻人和关心我的人开始说话了,考税务局哪有不找人的?不花钱就想有工作哪有这等好事?种种闲言碎语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也触碰了父亲无奈的心。父亲打算进城找在电影院画海报的亲戚,这位亲戚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画家,却有点门路,曾帮过村里人不少忙。正要实施这计划,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回家告诉我,说我考上了,是邻乡某村的一个小学滕校长透露的,因为他的儿子也参加了这次招聘考试且考上了,到区税务局看录取名单时看到了我的名字。
滕校长带来的信息无疑让我和全家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我随即再次赶到区税务局人事股,果然录取名单中我的姓名赫然在列,并得到确认。我也没追问他们上次为什么会搞错,差点出了人命。就像灌了蜜一样,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父亲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母亲则奔走相告,好象我曾是一个犯了错的人,现在为我正名。
这以后,天气渐渐的转凉,又下了几场雨,秋天真正的来了。经过体检、政审,1985年的金秋10月,刚刚帮父母亲收获了稻子,便接到区税务局的录用通知。23号,我到盐城市西郊的一个偏僻的水乡税务所报到上班,由此,我踏上了平凡人生的新的征程。而1985年的夏天则为我的人生揭开了崭新的一页!
(1989年春节过后,我调到琴的家乡大纵湖税务所工作,这是后话,在此不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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