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将死的人和未死的人都在祭奠，祭奠已经死去的人。

我也在祭奠，用燃烧的蜡烛、袅袅的檀香和火光耀人的纸钱，这是家乡的规矩。在我的身旁，则是妻子带着孩子在燃烧着一撂厚的、土黄色的并打了许多眼子的纸钱。

“你若不念叨你远方的亲人，他们收不到这些钱。”我嘱咐自己的妻子，她在祭奠她的祖母、婆婆和外婆。我没有见过她的婆婆、外婆，却见过她的祖母，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在那个老人去世前，妻子每次返乡都要买最软且不会粘牙的糖带回给她，而老人总记得用抖抖索索的手从裤袋里摸出些零散的钱握在妻子的手里。

妻子每次在我这样提醒后，才开始念叨着逝去的人的名字。她念着：“×××，来拿钱去买衣服、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吧。”一阵风吹过，燃烧过的纸灰随风盘旋而起，向深夜的远处飞去。

女儿蹲在妻子的旁边，听着妻子的念叨，也拿起一搭纸钱扔向燃烧的火堆中。她效仿着妻子，念叨着：“拿钱用咯，买东西咯。”

“你说这些钱她们真的收的到吗？”妻子问我。“可以吧，你不见那风卷起许多烧尽的纸钱飞走了吗？那应该是逝去的前人将钱带走了吧。”我回答她。妻子笑笑，她大概也相信我说的话。小涂则快乐的站起，看盘旋而上没入远方黑夜的纸钱，喊：“老祖宗们，多拿点，全部拿走哈。”

其实，我对于那些死去的人没有多大的记忆，也不相信人死后能有灵魂。但我知道这些纸钱是一种记忆，一种惦记。

“老婆，其实我的老祖宗挺好的，保佑我娶了你。”当那一大撂纸钱都变成火光，我依然和她们守在没有燃尽的纸灰前，看风把那些纸灰吹得明明灭灭的。“切，你瞎说。你其实巴不得找一个能陪衬你的，能帮你升官发财的。”老婆不屑我的恭维，带着鄙视的口吻对我说。“错了。其实我从不渴望当什么官、发什么财，我只希望平平淡淡的在这个人世活着，到死的时候依旧平淡就够了。”我说。“但我却不希望你平淡，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当官，至少我们不会显得拮据。”老婆回答。“呵呵，老婆，恐怕你得改嫁了。因为你的老公只愿意平淡，不愿意活在喧嚣中。对于那些会败坏我品行的东西，我比较愿意远离。”我说完，侧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嗯，其实知道你的人懂你的平淡。我其实也不希望你为了功名利禄而忙碌。至少你这样子还可以每天晚上都陪着我们，这就已经很快乐了。”妻子是懂我的人，毕竟八年的岁月能够让两个人彼此了解犹若镜中看自己。

“老婆，下次我们改用菊花来祭奠这些亡故的先人，好吗？你看现在许多新闻都在鼓励大家移风易俗。”我拍拍手上留下的纸灰，想起现在流行的网络祭奠，又想起报纸上宣扬的新风尚，于是对自己的妻子说。“不行，那样他们会得不到钱用。那死去的老祖宗曾经什么都舍不得买，都要把钱拿给我用。你说我能如你所说的一样吗？”妻子有些愠怒，变得不开心起来。“不行，爸爸。那样老祖宗们没有钱用会很可怜的，你看他们是那么快乐的把那些钱用风带走的。”女儿也倔强的依附着妈妈，反对我的提议。

“嗯，那么我们还是应该给他们烧钱去的。”我颔首微微的笑。

“其实，你说的那些不是祭奠，你说的那种是寄托哀思。我们这种方法沿袭了先人，多少年来都是如此，这才叫做祭奠。”妻子平静下来，以难得缓和的口吻对我说。我依旧的颔首，并认同了她的说法。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也罢无也罢，都不如开心。对于死去的人能否变化成鬼魂，这对于活着的人的确是一个难解的谜。但这一切对于我来说，依旧是有也罢、无也罢，开心就好。

我和自己的妻子、女儿共同祭奠亡故的先人，只为了尘世间有一种回忆叫做感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