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光惦记着吃了,就是几十年后回味从前,敲出的文字都留有一缕勾魂的余香。
但是,若要描述我们那个年代青少年在贪吃方面的孟浪与无拘,是摆不上桌面说的,尤其是零食方面,胡乱的吃,吃到了五谷杂粮、咸腌熟食之外,基本是一种非份的状态,没有正规食谱可言。
儿时好吃,本是天性使然,但身处一个只抓革命、不促生产的时代,国家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供给上都出了问题,许多吃的东西供给不足,因此在购买时都要凭商品副食票,且一一对应,像烟酒票、粮油票等,包括孩子们感兴趣的小吃,比如合肥的四大名点烘糕、白切、寸金、麻饼;上海的大白兔奶糖、花生牛轧,说起来名声显赫,其实则是众多小嘴上的谈资,仅供远观或畅想而已。还有各种水果、干果、坚果等,不是缺货就是断档,以致凭票调剂余缺,控制人们食欲的需求。就算敞开供应的,吃的货多成色不佳,或水果品种单调,或糖果档次低劣,满足不了孩子们正常饮食外的需要。
因为缺吃的,即便城里的孩子,也不敢奢望商店柜台里的糕点糖果能够吊足自己的口味,来感动饭后多余的时光。所以在享受幸福的童年时,早就返朴归真,把对食物的依恋和兴趣转移或扩大化了,不再局限于国营店里摆放的、可远观却解不了近渴的食品。而是放眼周围的世界,凡自然界存在的,都网罗在食欲光大的视线侦查范围之内,天上飞的,地上长的,现实生活里一切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都在我们食物名单的拓展之列,特别是户外自然生长的植物身上,就停留有我们积极探索的目光,且卓有成效。
发现一个目标,一传十,十传百,玩伴之间喜欢相互传递信息,一种新生食品的诞生,很快周围的孩子都知道了。
我们住的庭院很大,绿化的概念使大院分布的植物相对的比较丰富,起码在我们幼小的眸视中,可以这样认为。有了广泛的植物基础,算是得天独厚,在杂吃中便有了可筛选的余地,且勿须跑很远的路,去认识新的食物,增加我们的愉悦。经过我们不懈的努力,在许多植物的身上,都找到了其中可食的部分。
跟在别人后头学寻吃的本事,我很小就参与了,植物的根、果、花、茎上,这些能吃,那些不能吃,基本掌握。
春天一到,万物生长的季节,放开手脚的我们,在满园春色的诱惑下,释放出无穷的想象力,其中在吃的方面,企图从伸手可及的层面,挖掘出能一定程度上满足我们味觉需要的素材。
大院里有不少我叫不上姓什名啥的花草,以及她们衍生出来的叶茎果仁,其中不在少数,都罗列在我们认为可吃的注解名录内,虽然可能只是其身体中的一部分,有的是蓓蕾,有的是根茎。植物在嫩芽阶段,尤其是梢尖上,无毒还鲜嫩,但过时不保,为了尝鲜,我们会抢抓机遇的。
每到春风染绿了枝头,也是“好吃精”的肠胃经历了春节的一番肉食强烈油腻后,正蠢蠢欲动,需要绿色、清爽的口味来浇灌、清洗,早春为我们提供了某种方便。于是,被唤醒的青少年,大家一身短打扮,牵手在树林里穿行,在草棵中寻觅,如果发现了我们想要的目标,来一阵尖叫。
植物中,像嫩芽、蓓蕾或浆果之类,在一定季节,人们可以充分享用,观色、闻香、咀嚼,起码没有太多的毒性,保证入口食用没有大碍,用我们可以想到的方式,采摘下来吮其津,汲取其汁,舔食嚼咽,弥补嘴上经常性的枯燥无味。这使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因某些植物的无私奉献,让城里的孩子也享尽了一种另类的田园之福。
至于这些植物的可吃部分是否安全卫生,不用担心,有大孩子传、帮、带,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最可怕的结果,吃坏了肚进医院洗肠,但不会让年幼的生命过早凋谢。因此,无论今天要对遥远的童年做出怎样的追溯,并不只有那种硬、软糖块,能唤起我们对甜的回忆。
春天来时,首先槐树开花了,一串串白花从树梢垂挂下来,芬芳袭来,引出几个馋嘴的小矮人,在槐树下,跃跃欲试。我们知道槐花是采蜜的最好源头,一个个引颈伸脖,站在树下,想尽各种办法欲采花下来,以便直接食用;有一种草本花卉(因记忆的不确定,所以不点明,以免误导),花事未起时,枝头刚发出的新芽,鲜嫩无毒,折下一小截,截断面流出的汁,用我们的舌尖舔咂一下,果然还有点味道,甜丝丝的;榆树上一溜儿挂下来的被称作榆钱的“翘果”一类,当初的时候,可以生吃,据说还可以用来摊饼,辅助主食;还有树上结的青杏,等不及长大,我们就采下来,虽然涩的发苦,好歹是正经水果,吃的也放心。
夏天来了,有俗称的野杨梅,高高的挂在树上,红彤彤的果实和绿色的阔叶交映,满目琳琅;有一种绿豆大的坚果,结在一个包衣像反扣的船体,两个一对,抠一个下来,丢进嘴里,嚼上几下,小坚果碎了,果仁烂在嘴里,没感觉出多好的滋味,不苦、不甜,倒是嘴里有了一样东西,可以不停的咀嚼,日后也没有不良反应,说明能吃啊!免费的食物,无毒无害,谁不喜欢呢?
还有吃生笋的勾当,一指粗细的小笋,活剥生吞,去了笋衣,已没有给我们剩下什么,但我们照吃不误,鲜嫩的笋肉,其实只够塞牙缝的。虽多了一道苦涩,却不减三分喜欢。
因为知道竹笋本来就是可以吃的,更放心了,不再左顾右盼,担心吃出意外,只不过我们生吃的笋,是自己挖来的,挖竹笋,是出于对它的偏爱,因为我记得它熟时的味道,现在不用花钱,仅做额外的点心,涩嘴也不在乎了。
当然,我们为了对付肚里馋虫的不断侵扰,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唯有这自然界信手拈来的小吃,更经济,也最有想头,突入其来,灵光乍现,因为季节的改变,植物总在不停的奉献,才会让我们的内心,生出不同吃法的想象,且补充了平日零嘴上的不足。
如果说我们的童年,因缺吃少穿带来的穷酸之相,有点不堪回首,赖有春天的槐树花、夏天的青杏,以及所有无毒无害的花草,因这些花团果簇的在眼前浮动,使记忆里仍然会有一些带香着色入味的东西,常常悄然泛起在唇边,装点了我们回头张望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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