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某个文学论坛上,看到这么一则新闻——其实不算什么新闻了,这个所谓的“新闻”已是几年前的事,只是对我而言,它仍是一则让我感觉新鲜,引发无限感慨的新闻。
说的是一个六十多岁老人的故事。老人每天骑着一辆单车,游走于城市每个角落。他的单车后架装载着一摞一摞的诗集。每到一处,老人像所有的贩子一样,叫卖着诗集。
这应该是很新鲜的新闻了吧。我们见惯了街头叫卖的,啥都能卖,街头叫卖诗集的,怎么听都新鲜。在我们的印象中,诗歌是高雅的艺术,它,应该是齐整地摆放在书架中,在满是书香的图书馆、书店,让读者虔诚地捧在手里,赏心悦目地品读。它高雅而不可亵渎,不应该沦落到让贩夫走卒叫卖街头,就算摆放于闹市,那也得事先在电视报纸等媒体吹擂一番,然后约电视台报刊记者,镜头、话筒跟随,然后,诗人正襟危坐,神气活现地签名销售,才不失高雅,不掉身价呀。
在没知悉老人身份之前,我很不理解。当街叫卖诗集,除了刺眼,一天能卖几个钱?倒不如卖红薯来得实惠,而且不致招来非议!
一直看下去,我知道了老人的身份。
他叫北海,自由诗人,当街叫卖的是他的诗集。
照片里的北海,两鬓灰白,却像小青年一样扎着一束马尾长发,每天就推着自己的破单车,推销着自己的诗集。据说,四年来,他游走于各个城市,卖掉了近万册诗集。
一位女大学,在学校门口看到北海叫卖诗集,心里发酸。或许她是出于惺惺相惜,卖了一本,回去看了一宿,深深感动了。
这种情况,对诗人北海来说,是幸福的。如果卖北海的诗集,仅仅是出于对北海的同情,那才是北海的悲哀。买了诗集,能读出内心的感动,才是诗人北海的荣幸。我想吧,北海街头叫卖自己的诗集,仅仅是为“稻粱谋”吗?
北海街头叫卖诗集,当然也遭遇“城管门”。难免受城管驱赶。一群女大学生看不下诗人被驱赶的窘况,当场每人买了一本。当然城管也有通情达理的,一次,城管没收了他的诗集,让他第二天到城管所领回诗集。第二天,北海到了城管所,城管人员态度很好,说他的诗写得好,很让人感动,建议他以后到一些文化人比较集中的地方卖。
我没见过诗人北海,但在网上看过他街头叫卖诗集的镜头。单车是破旧的,诗集是崭新的。诗人衣着是朴素齐整的,面容是慈祥淡定的。他戴着的大概是老花镜吧,他逢人推销自己的诗集时,老花镜后面透出是眼神,没有一丝的卑贱,没有半点的羞怯。就像我们经常看到的镜头,诸如为某种宣传脚步遍及地球角落的志愿者。
老诗人北海街头叫卖诗集的做法,自然有褒有贬,有理解,有费解;有同情,有钦佩;有奚落,有鄙视;大概这也在诗人的意料之中。世事人情,本来如此。任何一件事情,只要是置于阳光底下,就有不同的目光,不同的声音。由此,总可折射出世间众生态。
我没读过北海的诗集,但,仅仅是看他推销诗集的那份热情、虔诚、慈爱(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慈祥的老人,而不是高雅的诗人),内心就荡漾着脉脉的感动。这种感动慢慢地消除了我开始的心酸。有时候,某些表面看起来让人心酸的事件,当事人并没感觉心酸,倒是置身局外者自作多情,替别人心酸。
我相信,在大部分人眼里,特别是有点文化的“文化人”眼里,这种做法不是让人发酸,就是让人觉得“作贱”。
置于浮躁的经济社会,高雅一点的艺术遭遇尴尬,是很自然的现象。
诗歌向来就是一种比较高雅的艺术,尽管现在一些诗歌并不高雅,良莠不齐,甚至出现泡沫和垃圾,但作为以诗歌命名的文学作品,它本身是高雅的,它受冷落,并不尽是诗人的错,而是整个人文环境造成的。在高科技迅猛发展的经济时代,人们疲于追名逐利,行色匆匆,偶尔在各色刺激感官的娱乐消费之余,心境空虚,才会捡起文字,填充空芜,就算这样,消费的也是文化快餐,趋向“轻阅读”,摒弃庄严而凝重的高雅艺术。像高雅的诗歌,纯文学,自然是艺术奢侈品了。超出了生活必要的需求,人们自然放一边,精神享受不起,或无暇顾及,冷落是正常不过了。诗歌或别的高雅艺术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精神消费品。国家不幸诗人幸,时代使然。
看看书市,占领了阅读主流的是什么样的书籍。
武侠、言情、穿越,惊悚,或刺激感官,或愉悦轻松。近几年,又出现了黑道、职场等类型小说的书籍,有的是满足了*窥欲,有的是瞄准了实用性,这种带有几许投机取巧的作品,与艺术没多大关系,甚至连边都沾不上,却大行其道,轰轰烈烈。以上作品,还没听说有街头兜售的新闻。
这种类型小说的作者,书一本接一本,同个题材作品出了一系列,卖得昏天暗地,赚得盆满钵满。而诗集,纯文学作品,除了体制内作家,签约作家有扶持资金支撑而出版外,一般作者和作家只能自费出版,就像诗人北海,如果他的诗集不是自费出版,犯得着自己街头叫卖么?我估计。
艺术,叫卖叫卖,也未尝不可,
“酒香也怕巷子深”。艺术也得吆喝,也得叫卖。而且还要叫得响,更应该叫得理直气壮。只不过,以前的艺术家羞于叫卖,或不耻于叫卖。以致一出现这种艺术的叫卖,就觉得有悖常规,议论纷纷。
置于这种尴尬的文化境地,北海的勇气总是值得赞许的。
如果他也跟其他诗人一样,诗集出来了,没人卖,又羞于叫卖,束之高阁,他的诗集也就“养在深闺无人识”。不仅失去其存在的价值,引发人们对高雅艺术的出路和传播的思考,也就无从谈起。
应该承认,进入我们眼帘的,先是沙子。金子总是埋没在沙子里。这没关系,经得起岁月淘洗的,是金子。艺术是经年淘洗后始得的金子。
真正艺术无法一下子进入人心,这不是艺术的悲哀。真正悲哀的是,艺术创造者不懂得让金子发光,一旦艺术受到一时不解,遭遇冷落就束之高阁,这才是艺术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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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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