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血防医院食堂门口,刚给大家打了几句招呼,就看见王建芳和一个我没见过的帅小伙从宿舍楼下来。我忙迎上前去问她:“吃饭没有?要出去啊?”她说:“吃了。你们结束回来了?”马上给那小伙子介绍:“这是我们单位的毛医生,与我一起参加工作的。”然后又对我说:“他是我的朋友,与我出去散步。你去忙吧。”就肩并肩的出去了。我回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股寒流从头顶直串脚底,透心凉!直觉告诉我,我的爱情鸟又飞走了。
我回到离开了四个半月的寝室,把床铺好,把卫生打扫后,就到楼下齐医生家里去。齐医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住院部外科医生,张明照的徒弟,与我最谈得来。婚后由于是两地分居,所以只他一人在家。他在我去培训之前就给我分析过,说我现在耍朋友条件不成熟,尤其给王建芳耍有的是波折。这回他告诉我,王建芳先后耍的男朋友是外地也有,本地也有,他听说的就有三四个,大有全面开花重点培养之势。特别是最近,上班都有人在陪她等她,下了班后一般都看不到人,耍朋友去了。我了解了大体情况后,心中就有我当了武大郎的感觉。回到寝室对着她给我的那把纸扇出神,细细的回忆我们之间的交往,深刻分析和省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认真考虑我是否还有必要与她交往的问题。
我觉得,当初她对我的一切表现,说到底是一个想耍朋友的女孩对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男孩的表现,她究竟喜欢我的什么我不清楚,恐怕连她也说不清。我与她从认识到我参加卫训班学习也就四个月都还不到的时间,而且我走之前并没有完全明确我们的恋爱关系,对她说话又经常是带打击性的。虽有河堤上我说过“我很喜欢你,愿意在工作上学习上与你比翼齐飞”的话,但当时她是生气走了的。特别是我临去卫训班之前,她给我准备的冰糖和柠檬酊我没接受,换扇子又没把它作为定情物来表白,她是完全有理由认为我是没有明确接受她的,再加上一个邓淑娥在中间梗起,人家凭什么不可以另耍?更令人气愤的是既然是在耍朋友,相隔仅仅十五公里,每个星期天又都是放了假的,交通也相对方便,竟然四个半月没回来看过她一次,也没给她写过一张哪怕是二指大的纸条,就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谁知道你在外面是不是又有了新欢?谁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她?她能在认识你一个月之内就向你示爱,难道就不会在四个半月之内向其他人抛媚眼送秋波吗?就算她不,一个工作又好,人才又出众的大美女,难道就没有人来向她主动发起进攻吗?事实上都是那些男的来拼缠功把她心缠乱了的。
王建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对爱情是专一的吗?显然不像。听说她早在两三年前就跟她们本地的一个小伙子相恋,后来把农村的甩了又跟碱厂的一个工人耍,在参加工作临到青龙时又把碱厂那个给蹬了才出来的。虽然我与她没有正式订婚,但事实上的相恋那是她不可否认和谁都看得出来的。既然你喜欢我,在我去培训后的短短四个多月里你又接二连三耍了这个耍那个,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有多大位置?你的心宽,再多都装得下!看来你哪里是什么薛宝钗,有点像多姑娘还差不多!这种人就像农村人说的“朝三暮四”,“这山望着那山高”。
对于这样的人,我还爱她吗?我不否认,以前我是喜欢她,曾经在焚化炉旁的那一幕的确也让我心动过,在火车上我也曾暗暗发誓以优异的成绩来报答她对我的爱,但她需要的是我这种爱吗?记得邓淑娥在给我的定情书上说的:“来日方长,让我们好好把握这青春年华,让它过得更有意思吧!”是多么清新奋发的恋爱观啊!还说人家“再漂亮也是农民”,我看再是农民也比你的思想漂亮。我尽管喜欢王建芳,但是绝对没有当初我喜欢邓淑娥那么热烈和有激情,不然,四个多月,那么方便的条件,竟然没回来看过她一次,换成是邓淑娥我办得到吗!所以我觉得,我对王建芳的爱本来就不浓烈,现在她又在给其他人耍朋友,我也没有必要再厚着脸皮去凑这份热闹,消磨浪费我的青春时光。我是社会主义的新人,参加工作时发自肺腑对朱老师说的话言犹在耳,等着我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说拿好成绩给你献礼,难道我拿好成绩仅仅是为了给你献礼吗?看来你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福分享受我这份礼物,我也无须再在你面前炫耀显摆了。我的思想,我的潜意识,我的骨子里拿好成绩还是为了我和我的事业发展!
正想到这里,就听见王建芳在外面说着话回来了。我不由自主的拿起扇子就出去,她已经走过会议室回寝室去了。我就在她寝室门外喊:“王建芳,你出来我给你说件事。”她在里面回答:“有啥事明天说嘛,我要睡觉了。”我说:“有人给你带东西来了,你要不要嘛?”她把门打开问:“是哪个带的?啥东西?”我把扇子一下塞到她手里:“就是这个东西!”说完我一扭头就走了。
我又回来上班了,单位又把我安排在门诊的外科室,不过现在我是一个人在一个科室,也不用老师在处方上签字了,也就是说,通过培训学习,我可以一个人独立工作了。王建芳仍然在对门的注射室打针,我们虽然门对门,但大家都不爱打招呼,她吃了晚饭后不是洗衣服就是出去耍去了,我是一没事就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啃书本,都尽量回避与对方接触和见面。就这样相处了一个星期,他们三个又接到通知,参加第二批的学习培训去了。这样好,这样就消除了我的尴尬处境,我又可以心情舒畅自由自在的工作了。
记得刚回去上班没几天,有个大娘脚杆上长满了黄水疮,她说都医了两三个月了,天天打针吃药,什么青链霉素、红霉素,还有激素都用过了,都没见松。我说只怕你那是阴性球菌的感染,你说的那些药对阳性球菌效果很好,对阴性球菌效果不理想。这次你就不要打针了,我给你开点口服的磺胺药试试,说不定比那有效果。几天以后,她到医院见人就宣传:“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毛医生还是个神医,我医了两三个月的臁疮,屁股都打得尽是针眼眼,花了一箩篼的钱没医好。嗨!毛医生给我开了几角钱的吃药就给我医好了,药都还没吃完就看得见的干粑粑,太神了!毛医生的手艺太好了!”把我吹得怪不好意思的,就说她:“不要乱说了,以前用的药也是有效果的,只是现在才集中显现而已。我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要瞎吹了。”
这个病人的脚杆好了后,她又带了个老咳嗽病人来找我看。她咳得气都出不赢,还有鸡鸣音,我一看嘴唇就知道是个肺心病,再看了舌苔摸了脉还有外感,就用小青龙烫加减给她开了付中药,她吃后由于外感消除了,咳嗽也减轻了,气也出的赢了,我就再开了一付理气止咳的药,给她说我爸都是这个病,这病医不断根,主要还是预防感冒,注意保养,另加药物调理。病人听了我的解释后满意而去。
很快又医好医松了几个疑难杂症,病人就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我的诊断室里又看外科又看内科,中西医都看,忙都忙不过来,比有些医生的病人还多。特别是清创缝合术有时一天要遇到三四个,那是很需要时间的,经常到下班时间下不了班,到吃饭时吃不了饭,但我还是满腔热情任劳任怨巴心巴肝一丝不苟地为病人尽心尽力。再苦再累,只要看到病人的病情松了痊愈了,我就有成功感。只要听到病人说我一句好,我心里就甜蜜蜜的,比吃冰糖还甜。恋爱固然甜蜜,但与这种甜蜜比起来,特别是那种小资情调的恋爱与这种爱相比,那更不算什么。
春节期间,我主动要求值班。初二凌晨两点,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只见背来一个老汉,说肚子痛得很。我一摸,是板状腹,寒冷的天气还虚汗猛出,但寒战发烧已呈休克状。我简单问了家属吃过什么?他们说晚上又吃了十一个冷汤元。我初步诊断是胃穿孔,马上请了住院部的医生来会诊,她说胃穿孔的症状不典型,多半是急性胃炎。我们一面抢救一面把权威医生张明照请起来作进一步的会诊,张医生支持我的说法,叫马上做手术。一打开腹腔就发现很多血块,果然是胃穿孔。要不是手术及时,那病人根本就活不到天亮。结果,这个病人被我们白衣战士在春节晚上(应该算初二早上了)把他硬生生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转眼春和日暖,我参加工作已将近一年。一天下午都快要下班了,没有病人,我正在挂工作服,一位大姑娘闯进我的诊断室就一屁股坐在我的诊断椅上,把头伏在桌上说:“哎呀医生,给我按摩一下,我浑身酸痛得很。”我说:“您快起来,那桌子是脏的。我不会按摩,我给你扎银针要得不?”她抬头一笑,看着我说:“你还会扎银针呀?我咋不晓得呐!你还认得我不?”我看了看,浓眉大眼,宽皮大脸,还有几分人才,很富有青春活力。我说,我好像以前没给你看过病,我一时想不起来你是哪个。她说:“这才好多年你就忘去了,我是翠华,我们还沾亲呢!”“啊!”我一下想起来了,我们队上有个张姓人家,那姓张的与毛家有点亲戚关系。
四川人就是竹根亲,理不清,她是那张姓人家的外侄女,依辈份我该叫她表妹,大约比我小两岁,小时候她爱来走家婆屋,那时我们常常一起藏猫猫抬轿子过家家玩:“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你长得好丑嘛,就跟男娃娃样,这一晃就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不认识,就是认识也不敢认。哪里不舒服?你觉得我不行我找好医生给你看。”她笑说:“我没有病,就是来找你耍会儿。我们单位喊我下乡到双河抗旱,吃住都在下面,我怕蚊虫虼蚤咬,来开点清凉油,再整点胶布纱布给我。”我说:“都快要下班了,我给你开起你快点去拿。你在哪个单位?我咋不晓得呢?”她说:“比你还早来一年,在供销社,只不过没站柜台,在当保管。去年开团代会,你发言,我还给你拍过巴巴掌呢!”她领了东西后,泛起眼睛扁起嘴巴向我做了一个小时候爱做的怪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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