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在搞外科,从一进外科室就练打结术,为了两只手和十个指头都灵活,吃饭做事都在有意训练。我的白大褂衣袋里和寝室里都有核桃,那不是拿来吃的,而是拿来练手指的灵活所用。只要一有空,就捏在手心里旋转,最初两个还转不圆转不快,后来三个都转得溜顺。最笑人的是我吃饭用筷子,我本来是反手子,除写字以外,历来吃饭和所有的体力技巧活路都是用左手,连我编箩篼花篾条和切菜都是用的左手。为了练右手,就改成右手用筷子。改成右手吃饭非常的笨拙,夹菜夹不起来,刨饭刨不到嘴里,就像小娃娃吃饭一样,满桌子都洒得是菜饭,常常逗得一食堂的人哄堂大笑。
单位硬是把我们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为我们考虑得很周到,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每周星期一或星期六都要让我们轮流到各科室去实习一天,以了解和熟悉全单位工作的整体情况。我就先后到过检验科、手术室、供应室去实习过。有一天,轮到我和王建芳到妇产科实习,那时节扎手术在手术室做,所以上午就几个孕妇来咨询保胎。下午有个非法同居未婚先孕的前来刮宫流产,妇产科医生就把我俩叫去给她当助手。我看见那女的一解下裤子我就把头车在一边,老师又叫我车过来看着,并指指划划的给我们讲解:“这儿是会阴部,这是阴*,这是阴d**,这是尿道,这是大**,这是小**···”那女的躺着羞得双手把脸蒙完。我的心里堵得慌,实在看不下去又把脑壳扭在一边。心里在想,我跑来搞什么鬼卫生工作嘛?啥子都喊你去看去摸,姑娘的心脏也要你去摸去听,连这些见不得人的地方都要叫你去看!弄得病人不好意思不说,连我自己也受不了。正在乱想,老师又叫我夹个环给她,我胡乱拈了一个,又说太小了要不得,换一个大号的,一来一往我又看了几眼,紧张得我背心的衣服基本上被汗水湿透。这天下午,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狱炼。
七二年的夏天天气很热,我从来都没生过痱子的,今年才六月中旬,生得背上胸前都是痱子。我想往年在农村,热了上身赤身下身穿短裤,今年再热都穿长裤长工作服还戴口罩帽子,咋不生痱子嘛。宋医生说我可能还对某种物质过敏有关,就给我开了脱敏的静脉注射药。众人都下班了,我叫王建芳给我静脉推注。她把口罩取了,坐在条桌对面,把我接受注射的左手拖过去直接抵着她的腹部,一面推针一面含情脉脉看着我。我在与她斗眼斗光上一直是她的手下败将,往往被她把我的目光逼来转向一边或低下头来。这次也不例外,当我避开她那勾魂的目光时,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论:“医生给病人打针,病人要看着医生。”我直直盯着她问:“哪本书上说的?你找出来我看看!”她自豪地说:“王某书上就有,你去翻哇!”随即把声音压低红着脸问我:“你看我有没有你们邓淑娥漂亮?”把我整得很不好意思,就打击她:“丑得很丑得很!好生点打针啊,看把血管给我扎爆了。”“就想多扎你几下!晚饭后有没有空?有空我们去逛河边。”我想有些事情是该给她交换一下意见了,就说:“有空。还是我先走,你后面跟来哈。”
河堤上,我给她说明了我对耍朋友的观点和对她的态度。我说参加工作不是生活的终极目标而是新的起点,尤其是技术性的工作,我们都没有读过书,需要我们几年的艰苦努力认真去学习实践。县上和单位的领导都叫我们没耍对象的不要过早谈恋爱,耍了的也要正确对待,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工作上,它不是官话套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为了我们好。我很喜欢你,但喜欢一个人,只要心里有他就行了,我愿意从学习上工作上与你比翼齐飞。实话实说,邓淑娥的阴影在我心中还没有完全散去,一时感情的弯弯还没完全转过来,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你要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把她消化掉。她说你这种人咋不去当领导啊,作古正经的给我上政治课。我未必然不懂这些大道理吗?看不起就明说。一个邓淑娥把就你迷成那样,她再漂亮也还是个农民嘛!我就不信我比她差到哪里了!说完生气地离我而去。任随我在背后怎样喊她她都没回头。
在门诊上班还没到三个月嘛,也就在我和王建芳不欢而散后没几天,我就被调到住院部的手术室里去了,而其他五个的岗位依然没变。于是有人就说因为我和王建芳在门诊搞对象打得火热,领导不满意,才把我调离隔开的。手术室的老师是老资格的器械护士王炬,她是东北人,她的丈夫是离青龙十多里远的观音军用机场的团参谋长。当时机场部队的家属在我们医院当护士的有三四个。她对我要求严格,做完卫生擦器械,擦完器械做敷料,做了敷料搓棉球,搓了棉球缠缝合线,反正一天到晚都有活路干,我像关禁闭一样天天在手术室里与外界隔绝,只有下班才又回到尘世。好在那时的男女节扎手术比较多,三两天又集中做一次,计划生育高[chao]时天天做,有时忙都忙不过来,往往晚上还要加班提前做好器械方面的准备。
有一天王炬休息,妇科的余学容医生做男节扎手术,叫我给她打下手。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碱厂工人来节扎,我给他打了局麻备了皮后,余医生就用摄子弯下腰来轻轻拈下阴囊的皮肤,看看麻醉的效果。余医生二十六七岁,人长得水灵秀气,虽然戴着口罩,但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仍能迷倒不少男人。当她拈着阴囊皮肤问“痛不痛”时,那工人突然说道:“哎呀!我要s*精了!”他正说时,下面那玩意儿已把胶布撑脱,雄雄的傲向苍穹。余医生刚说到“你冷静···”话还没说完,一股乳白色的热浪喷泉直射余医生的右眼,把余的眼睛和口罩都喷得是精液。我嘴里骂病人“流氓!”手里慌忙用纱布给余医生擦眼睛,换口罩。余医生又重重地拈了他一下问:“痛不痛!”那工人叫唤起来:“哎呀!痛!痛得很!”他那玩意儿就像漏了气的香蕉球,看得见的倒下去蔫来收缩成了一丁丁儿。我看余医生有点激动,就请她给我做指导我来做,结果这个工人的手术还是我给他做了的。工人走后,余医生对我说:“今天这事不要给任何人说哈?”我点点头,从未向外人提起过。今天虽然说起,但那医生本不姓余,也当没说过她。
由于我在手术室工作表现好,每逢大手术王炬王医生就叫我上台当器械护士,她在下面打杂。我天生就像是干这项工作的样,穿针、递器械准确而迅速,动作干净麻利,深得张医生和王炬的赞扬。余医生见我勤学好问,头脑灵动,男女节扎都让我同她一起做,有时让我主刀,她来给我打下手。贾院长知道后,就叫他们有意识的培养我,做男女节扎手术往往叫我主刀,老师在一边指导。
有天上午,有五个女节扎手术,九点半后才开始,如果换成余医生,半个钟头一个,做到十二点做完没问题,但是我在主刀,我想尽可能不耽误大家吃午饭,也想在十二点之内把五个手术完成。前头都还顺利,做完四个时已十一点四十了,为了抢时间,第五个我就大刀阔斧地干,不想就在剪腹膜时,没注意剪得过厚,一剪下去把小肠给剪穿了一个小口!余医生就去喊张医生,张明照来看了一眼,就在酒精桶里泡手。贾院长也来了,我慌了神,就要脱手套下台。张医生说:“你不要慌,马上拿肠线来,我给你说你缝。”他泡完手穿好手术衣后上了台,仍然给我作指导打下手,让我把小肠缝合好,把这个节扎做完后,都下午一点钟了。好在这个病人对麻药敏感,一上台就昏睡,中途发生的事她一点也知道。我下楼来靠在墙边上失魂落魄的蔫酥了,贾院长就来叫我快去吃饭,我就流着泪向他检讨。他说:“没事,以后注意吸取教训就对了。快去吃饭。”
由于王建芳生了我的气,我又不明原因调离了门诊部,同时我们俩都有些顾忌,所以这段时间与她的联系很少。河堤也不去逛了,饭也不一起吃了,偶尔两人相遇,也客气地称呼起“毛医生”、“王医生”来,互相客套两句也就擦肩而过。这天我手术出现重大差错,她见我晚饭时没刨几口饭,精神萎昧不振,像霜打蔫的菜苗,晚上她就到我寝室来找我。走进会议室她就在喊:“毛先玉,我来看看人体模型的心脏。”好像故意要让贾院长知道似的。她进屋后,我把门大打开,把心脏从模型上取下来给她:“你拿去看嘛。”她就放在我的写字台上把心脏分开,和我讨论哪是心房心室,哪是肺动脉主动脉,哪是二尖瓣哪是三尖瓣的问题。讨论完我把心脏拿去装还原位时,她说:“听说今天的手术你出了点问题,看你挺难过的,连饭都吃不下。工作中出点差错难免,院长和老师们都没说你的啥子,你就不要背包袱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千万不要丧失信心,千万不要说再不敢上手术台的话。要振作起来。”
这时贾院长从对门过来,还没进门他就说:“对!王建芳说得对,你们就是要这样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才对。同志之间谁出现了挫折谁有困难谁的思想疙瘩解不开,就是要互相开导互相支持。王建芳做得很对!毛先玉,今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振作精神,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才是好青年。”王建芳说:“就是嘛,你看领导都这样关心你,爱护你,重视你,给你打气鼓气,你再振作不起来对得起哪个嘛。贾院长,你们谈,我走了哈。”王建芳走后,贾院长又给我讲了些战胜自我的大道理。我深感我的运气太好了,来到血防医院,遇到了这样好的领导,这样好的老师和这样好的同事。我的包袱放下了,思想疙瘩解开了:“贾院长,您放心,我不会因这点挫折而停止不前的。看我今后的行动和表现吧!”
七月中旬,公社召开团代会。我在五月份就加入了共青团,这时让我作为代表参加团代会。会议的政治内容,主要还是继续狠批林彪反革命集团的修正主义路线,坚持毛主[xi]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分组讨论时,我又把我在大队批判大会的发言稿口述了一遍,也获得了满堂彩。当时我们机关小组就把我作为团委委员候选人上报,后来团委考虑人选早有定论,也就作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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