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这个男人在跟踪我。

他像个幽灵。总是无声出现在我的身边。电梯，马路，站台。我注意到他，大概是两个礼拜之前　。在我家的小区楼道上，他和我侧身而过。英俊男人总是让人难忘，何况是一个有着忧郁眼神的男人。这种男人满足我的内心幻像。此后并无交集。

工作，家，丈夫。我已经结婚。三年，婚后生活一直很平淡。我知道我做梦了，我梦见那个男人在亲吻我的脸，我的眼，我的眉。而我站立一边眼神冰冷的在看着他和我。我转头，看见镜子里面是我丈夫的脸。猛的惊醒了。我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直直的。身边，空无一人。

我坐在镜子面前，涂着粉色的唇彩。这让我看起来有些年轻的颜色。松散头发，穿了一件棉布长裙，我面对自己，微笑。看起来还是个美丽的女人。我知道他一定还会跟着我。昏暗的楼道灯光，此时，对于我而言，有着莫名其妙的蛊惑。

我喜欢散步。深夜，马路，灯光，梧桐以及身后的那个男人。他总是这样跟着我，我往前走，没有目的地，而我就是他的目的地。他不与我说话。他走路的姿态像极了我养的那只黑色的猫。上海的初夏，在深夜还是有些微凉的。风赤luo裸的穿过我的长裙，抚摸我的皮肤。我加快了脚步，微微听到他的脚步声。有出租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我转身进了一条巷口。

我躲在暗处，仔细辨别着他的脚步声。没有声音，抬头，看见路灯的光，越过我头顶的墙直射到另一面，上面有梧桐的影。我从暗处走出。看见他有些苍白的脸，愕然的表情。此时，他毫无退路。他逼迫我退回到暗处，我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是允许一些事情发生的。然后我垫起了我的脚尖。

醒来时，看见有几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出来，我伸手抓那束离我最近的阳光，无声的激起无数微小的灰尘，在光束里，灰尘翻腾着，清晰异常。无声的站起身来，激起更多微小的灰尘，光束照在我赤luo的身体上。感觉温暖。像他的手，细长而温暖，覆盖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在一点点的温暖就这样无声吞噬了我。我站在几缕光束里，拥抱自己的身体。

我叫河苏，这是一场神秘的艳遇，与我有关。我遍寻了整个房间，没有找到他，确切来说，我都不太清楚，这一切有没有发生？房间整洁，包括床，都保留了昨天我独自睡眠，起来的褶皱状态。化妆台上的粉色唇彩，安静的躺在那里。唇彩的盖子放在一边。我寻我记忆里的棉布长裙，打开衣橱。它安静的挂在那里，没有任何褶皱。一切让人困惑。我记得他指尖的温度，记得他的触感，记得他在暗夜里疯狂的轮廓，记得他拥我入怀，在地板上沉沉睡去的模样。

我确信，这场艳遇有过。

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旁边坐着的人。是乔。刚在飞机上认识的男人。

无意飘忽的视线，于是就接住了另一个人的视线。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眼睛很深。穿格子的棉布衬衫，短发。你说，这些行走的面孔背后会是什么？他没头没脑的对我冒出这句话　。

嗯？你觉得呢？我微笑着平视他的眼睛。

面具各有千秋，脱下，其实无异。他直视行人的实现转到我脸上，你脸上的这张面具很精致。

这是一个聪明并且有阅历的男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即将开始的旅程会相当有趣。微笑。

那你看见这张面具背后的模样？

没有。

聪明而又诚实的人，让人着迷。

我在讲述这个秘密的时候，飞机正经过某个城市的上方。那里有长长并且相互交错的明亮灯火。随后是无尽的黑暗，我转过头对他说：在这里述说自己的秘密，真好。

为何？

因为，在空中。脱离了大地与现实。我讲述了这个不得其解的秘密。

听完，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许久，他问：他给你的触感这么真实？让你认为是真实存在，但现实的种种迹象表示这个男人并不存在，并且和你之间没有关联。是吗？

是的。我略有所思，想从中寻找一些端倪。并且，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这个秘密，真是惊悚。他微笑着看我。你爱上了他。

我并不否认。人的天性之中，对未知的东西尽管惶恐可还是义无反顾的追寻。

在没有实质性的对话，他像所有有涵养的男士一样，帮我拿苹果，倒水。在我的身体上披上毛毯：飞机上空调还是有些凉的。

我们站在虹桥机场的大广场上，相互告别。我看他消失在人群里。拖着行李，打车绝尘而去。在出站口，他告诉我他叫乔，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时光又倒回了那段。

河苏，这是我的电话。他递给我名片。我觉得你会有需要我的时候。

我保持缄默。单手拿着他的名片，眼神平静。

你的精神状态或许现在处在一个亚健康的状态。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个男人，在现实世界里并不存在。他可以是你内心世界对现实世界一个不满足而幻想出来的人。如果他存在，在此之前，频频出现，而在此之后，却消失了。

我没有辩解，听他讲述完，微笑的与他说再会和谢谢。

他是存在的，我笃定相信。

这个男人重新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时候已是11月的某一天。

我坐在咖啡店里等丈夫一起结完帐离开。我无意识的转头想看看窗外，却看见了那双忧郁的眼睛，阴柔的轮廓，柔软的头发，我似乎闻见他发间的清香，如那夜。我慢慢站立起来，不敢惊动他。我的视线平视他的眼睛。连呼吸都变得透明起来。

河苏。

我转头，丈夫已经结完帐。看什么呢？走了。

我在转头，他已经不见。

此后，他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我的身后。如之前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现在他出现的时候都是我的丈夫在我身边的时候。他的出现让我惊恐不安。我琢磨不清，他想要做什么，他的出现没有地域时间的限制。在火车上，地铁里，马路上，超市里。有时清晨，有时是夜晚。　

他就在我的身后，我决定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如此。他并不知道我的丈夫去西安出差了。我穿行热闹的街，有出租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我转身进了一条弄堂口，继续往深处走去。我站在灯光下等他，听见他的脚步声，我便继续往更深处的弄堂走去。我在一个转弯口停住，蛰伏在暗处。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他转弯便看见了在暗处的我。我直视他，发依旧是那个柔软的发，眼神依旧是那样的深沉且孤独，我踮起脚尖，亲吻他。我们在暗处拥吻。

为什么要这样？

寂静的弄堂，有风声。他不回答，看着我。转身离开，那盏路灯在他前方，把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我随着他的脚步，安静的走着。脚步变成了小跑，小跑变成了奔跑。他在前面，我在后面。风穿过我的发丝，我紧紧跟着他，他见我跑不动了，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他在黑暗里转头看我，我看见他的轮廓，看不见他的表情。此时天空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落在我的发梢，睫毛上，衣服上。我呼着热气，加大了步伐，奔跑过去。此时，没有环境，我就快要抓到他了，抓到他，他穿过铁路。我也奔跑过去，我看见了他的脸，一半。因为他躲在暗处。他伸出了那双细长而又温暖的手，推了一把我曾经在暗夜里为他而生出花的身体，我听见火车呼啸而来的声音。

天空扬扬洒洒的雪，无尽的寂静。

后记

我的丈夫与那个阴柔忧郁的男人拥吻，站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前。

处理好一切，我们离开。去法国。

忧郁的男人，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最有趣的谋杀方式就是游戏。

对女人而言，最致命的就是有预谋的爱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