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曾以一个“西部自愿者”的身份,任教于泔县槐山乡果子沟村小学。果子沟村是个掩藏在密林深处的小山庄,仅有一条逶迤的石子小路通向外界。数万亩槐林宛如一条绿色锦缎,铺展在蜿蜒起伏的百里页梁上。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槐花竞相绽放,香气四溢,馥郁非常。
果子沟小学虽说是学校,其实是在村里娘娘庙的基础上改成的。整个学校没有没有什么围墙,仅有几间土坯瓦房。学校里只有七八个学生,一个五十多岁的民办教师吴赟。吴赟,皮肤黝黑,面庞清瘦,高个,戴一副金边近视镜。他看上去很斯文,活像一个大知识分子。
自从我到来后,吴赟乐开了花,笑得合不拢嘴。他调侃我说:“想不到咱这穷乡僻壤居然出了红太阳,来了个大教授。”听了吴老师幽默诙谐的话语,我的脸不由稍微发红,淡淡一笑。我可不是什么教授,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乡亲们知道我来后,个个喜笑颜开,争着请我去他家吃饭。经常是这家要请我,那家也要请我,几家人为请不上我拌嘴,吵得面红耳赤,这多少让我心里觉得过于不去。
这天,我散完步回到学校,一个年轻女子在我宿舍门前堵住了我。她说:“我昨天夜里梦见自己跌入万丈深渊,有个高个小伙甩下绳索,拽上了我,那人就是你。”只见她双手背在身后,正用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我。我瞅她,鹅蛋形脸,柳眉杏眼,樱桃小嘴,身材苗条匀称,身穿米黄色单衫,浅蓝牛仔裤。
“可是我不认识啊!”我疑惑地问她。
“我却认识你,你是上海来的大知识分子。”她吮了吮口,一本正经地说。
我咽下一口唾液,看着翡翠一般盛开的槐花,望着天上棉絮般飘荡的白云。我捉摸不透她的心,自问:“她想干什么?”
“你可是喝过洋墨水的先生,怎么跑到我们这个山旮旯来了?”她眨巴着眼睛,似乎想问我许多问题。
“我五岁时父母离婚,从小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缺少男子汉阳刚之气。听国家对报名去西部支教的自愿者,考国家公务员时有优惠政策,所以我就报名来了。”望着她眼波迷离,我感觉她就像块磁石,完全吸走了我的心,我只得老老实实向她坦白我的一切。
“真了不起,你将来肯定会干大事。”她夸我说。
我无言以对,看着她发呆。
多少个漆黑的夜里,我独自在房中听呼啦啦的风刮过,呱啦鸡嘎啦啦地嚎叫。我以前曾天真地以为:大西北就像美国的西部大峡谷一样,风光旖旎,可到这来后,发现这里沟壑纵横,黄沙漫漫,令我大失所望。
“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她瞪大眼睛,很认真地问我。
“我独自来到这里,孤苦伶仃,乡亲们都是我的朋友。”
她把双手放在胸前,手指头相交在一起,撅着嘴,显然她对我强烈不满。
“我看出来,你这个大教授看不起我们山里人。”说完,她朝我莞尔一笑。
尽管我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两年后我还得回上海考公务员。我害怕她再纠缠,心里开始琢磨着摆脱她的对策。
第三天,我散完步回屋,她又站在门口等我,我顿时打了个寒噤。
“我等你很久了。”
她还是前天的打扮,只是头发朝后束着,像个羊尾巴。我闻见她身上有一股香水味道。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她喃喃地说。
听她这样说,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回答她,只好低下了头。
“我非黏住你不可,看你怎么办?”
我脸色铁青,愤怒地对她咆哮:“胡闹啥,有神经病呀!”
尽管我话说得太重,而且很难听,可她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狞笑着对我说:“我就看上你了。”
听她这样说,吓得我魂飞魄散,撒腿就跑。
天啊!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怪女子,硬是抓住男孩不放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太可怕了。都说是男人强j*女人,现在世事大颠倒,女人要强j*男人了。
一礼拜后的下午,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西面的天空,也映红了槐树林。我散完步回屋,她又在门口等我。
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脸上,看上去她像一朵绽放的红玫瑰。我正要走开,她叫住了我。
“你不要走,我又不是赖皮,只想见你最后一面。”
听她这么说,我心软了,开了房门,招呼她进来。
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说真的,我看上你了。其实你不用怕,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和山北的一个跛子结婚,给我弟弟换回那个跛子的妹妹做媳妇。”
说完,她仰起脸,泪水涟涟。
“我不甘心是这个命,想让你第一个……”
她飞快解开钮扣,脱了衫子。我顿时觉得一股电流横贯全身,麻酥酥的,眼前模模糊糊。一会儿,我看见了两个挺拔、丰腴的乳峰,那样白嫩、饱满……
我歇斯底里大叫一声,从屋里跑出来,面对着群峰乱吼:“啊——啊——啊——”
十年后,我又来到果子沟村,面对着四周长满丈高蒿草的学校破屋,痴痴发呆。果子沟村早已全部搬到平原地带,在这里再也看不到一个过去的父老乡亲。那个鹅蛋形脸,柳眉杏眼,樱桃小嘴,身材苗条匀称,身穿米黄色单衫,浅蓝牛仔裤的村姑,就像天边架着的一道绚丽彩虹,瞬间消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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