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夜来香的香味,弥漫着我的整个空间。哦,起风了,这个讨厌地夏天是快要过去了。心中不免或多或少的一些安慰。
不知从记忆的某一刻度,我就开始憎恨夏天。或许是憎恨夏天那猛烈的阳光,又或许是憎恨夏天那突袭的大雨。
每逢家的院子里晒上一些玉米粒,奶奶一吃完中午饭,便不时地观察着天空的变化,怕起风,怕天突然变暗,连午觉都睡不好。奶奶说:“这个季节又可爱又讨厌,特别是这个天,说变就变,让人防不慎防,跟人一样。”我似懂非懂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奶奶将天怎么跟人相比呢?人有天那么大吗?人也会下雨吗?也就在‘迷恋’高温带来的酷热时,雷声来了,天空到处一片黑暗,快要塌下来似的。还没等人们缓过神来,豆大的雨滴夹带着闪子、雷声一并跟来。我捂住耳朵,奔出房门,帮助奶奶收拾被雨快要冲洗的玉米粒。雨打在背上,隔着衣服都还能感知其中的劲,像雹子似的,打在奶奶那曲的不能再曲的背上。而此时的奶奶全然不顾,手快速地在坝子上劳作着,也不时地吆喝着,一边让我快点进屋,别让雨淋着了;一边诅咒着这个鬼天气。看着她矫健的身影,压根儿都看不出是一个快到八十的老人。邻居的张大妈边收拾着自己坝子上的玉米粒,还不忘对着我家院子里叫道:“婶儿,慢点,小心别摔着了啊!”头上的白手绢早已被雨滴冲洗到地上,霎时便于刚才的风带来的泥土交融了,只能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点白。雨越下越大,看着奶奶蹒跚的身影,我冲进了雨中,学着奶奶的样子,在雨中抢收着,因为这玉米粒不但是人的口粮,而且还是圈里那只小黑猪的美食。终于收完了,当我和奶奶站在门前时,雨水已从房上的瓦沟里留下来了,打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同那深褐色的青石板相映,也算是这讨厌的天气里的最美的景了吧。奶奶捋着半银的头发,用毛巾擦拭着那讨厌的雨滴,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笑着说:“下吧,你下吧,合适就够了,别下太多了。”只见奶奶笑着的脸上又多出了几道深深地皱纹,那么错落有致,配上银黑的短发,此时的奶奶是那么美,那么美,以前怎么没感觉到奶奶是如此的美呢?只是听大奶奶曾经提起过:你奶奶以前是我们这个村最漂亮的,也是我们这个村最能干的一个人。是啊,爷爷死的早,一个人拉扯着父亲与几个姑姑,不能干能行吗?
雨后的村子,到处是一片嫩绿的样子,绿的那么亮。没有了以前猛烈的太阳带来的酷热,没有了扑鼻的热浪,原本耷拉着耳朵的小黄狗,也从它那碉堡似的窝里蹦了出来,用舌头梳理着凌乱的毛,不时地撕咬着毛丛中的跳*子。看着它那狼狈的模样,我便拽上它,吆喝着同伴,来到河边,使劲地从后面对准小黄狗的屁股,只听‘噌’一声,小黄狗便到了河中央,四肢在河里扑腾着,那笨拙的样子让我们岸上的几个小不点哈哈大笑,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学着狗游的样子,手舞足蹈。让河对岸吃草的大水牛也没了认真劲,两只眼睛不时瞟向河中的小黄狗和我们这些手舞足蹈的孩子们,发出一阵阵高昂的曲调。等狗上了岸,便吆喝着让它回去看家去,我们便找一片长的茂盛的地瓜蔓,顾不得刚下过雨,地面潮湿,便往瓜蔓子上一躺,逐一地在藤蔓的中间寻找那红的发亮的地瓜。只要找到一颗,便如获珍宝似的,在小伙伴面前先炫耀一番,再揣进上衣兜里,有时不小心,压坏了,地瓜汁便染红了衣兜。完了,我们便去村前的池子里,捋开一片荷叶,将淘来的地瓜的污泥清洗干净,坐在村前的大槐树下,细细地品味着,甜甜的清香在我们的身体里奔跑。从槐树叶间,洒下一缕柔柔的阳光,这时跑了一天的太阳或许累了,没了先前的烈劲,耷拉着头渐渐地躲进了云层,让那些薄薄的白云羞红脸,含羞地在天空飘游。身后村子的上空,不知在什么时候架起了一条烟桥,朦胧的夜色里,看见奶奶蹒跚地向村头走来,边走边叫道:“玲子,天黑了,该回家了”。望着奶奶的身影,我便骄傲地抬起头,吆喝着伙伴们向村子的深处走去,借助微弱的月光,即使往回家的路多么的崎岖,只要有奶奶在,也变不觉得难走了。
就在那个夏天,连日的烈阳晒干了大地,到处长满了缝隙。正当村子遭遇干涸的时候,暴雨袭击了村庄。刮走了庄稼地里的玉米杆,连同我亲爱的奶奶。就这样,毫无征兆,奶奶和她喜爱的玉米杆走了。在太阳和月亮的边缘悄悄地走了。院子里奶奶种下的夜来香在散发出最后一丝余香后,也倒在了朦胧的夜色里走了。只留下了一些思念的人,徒步彳亍于满目疮痍的村庄 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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