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上了初中,到外地求学后,就很少回家了.尤其是高中,在县城里读,路途比较远,加上补课繁多,一年也就那么两三次。今天,终于有机会回家了,心情除了激动外,还有些感慨,时间的流逝,一晃就七个年头。
坐在家乡特有的三轮车里,听着同车的人在讲着一些久违而亲切的话题,心头一阵温暖。外面下着细雨,偶尔一两点隔着车厢飘来,很是清凉。车子就在田野间的小路上缓慢地行驶,两旁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油油的稻田在雨中朦胧。空气很是清新,泥土的味道也很好闻。
要到了吗?是的,我已经看到了村子,看到了村子前的,在我离开时新增的那几座坟墓,它们也已披上了一层青草。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样子清秀而甜美。那是忆芸,敢定是忆芸,我听到了那首熟悉的《兵马俑》,那是那妮子最喜欢唱的了。
“忆芸,在干嘛呢!”我微笑地跟她打招呼。忆芸望着我,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的欢喜。“昊哥,你回来了。”“嗯,那下雨天的,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村口干嘛呢?又练嗓子吗?你这丫头。”我摸着她的的头。忆芸吐了吐舌头,特是俏皮。“哥,你甭管了,快回去吧,明婶等着呢!我在等林海那小子呢,他说今天回来,而且还特为我带回一份惊喜的礼物呢,我就在这等着,不见礼物的话,就揍死他,不让他进村。”“哦,那我先回去了,林海回来的话,就告我一声。”我笑了笑,就向村子里走去。
坐在房间,我打开了抽屉。很久没有回来了,那里早蒙上了一层灰。我的房间,除了我妈偶尔进来打扫外,就没什么人进来了。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我静静地看着相片,那是我和忆芸、林海的合照。一样年轻的笑容,张扬的黑发,身后是一片火红的凤凰花,那是我们都喜欢的一种花。
忽然,一声呀呀声惊醒了我,那是我侄女,她躲在门边,隔着隙缝,用那双可爱的小眼睛望着我,对我很是好奇和害怕。侄女生于夏天,在那个我失意的夏天,给我受伤的心灵带来了些许的安慰。我不喜欢夏天,因为夏天对我来说,总是悲伤的。她还在怀抱中时,我总喜欢抱着她,在村子里乱逛,看晨阳,看落日,看那如海的稻田。想不到,这次回来,她已经会走路了,虽然还不大会说话。
我和忆芸、林海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从小便抓摸混爬,摸泥湫,射蝴蝶,扑蜻蜓,这是我们童年最常玩的事儿。春天,我们奔跑在田间巷尾,采摘着诧紫嫣红的花朵,束成花束,彼此赠送。夏日,我们会边拔花生边吃, 并结伴到林中去捉拿知了和喂养螳螂。秋天,我们看着春草枯黄,细数着鸿雁飞过天空的轨迹。冬日,我们围打土坑,烤闷红薯,那薯香味儿仿佛从童年里飘来,又绕过鼻尖而远去。
二
沿着田间的小道走,两旁的树木成荫,隔三差四地牵着一两头黄牛或水牛。树干上停歇着一些牛虻,我们就一路捉拿,一路前行。路的尽头,一条小溪蜿延而过,如一条玉带。溪水清澈可见游鱼穿梭,溪旁长着几丛翠竹,在溪面上倒映摇晃,不时有一两片枯叶飘零落下,顺流远去。溪面上架着一座木桥,窄得只通一人过往,桥下有水芹菜在碧绿。不远处,水葫芦弥漫。我们常常在闷热的夏季,到这里洗澡玩耍。水葫芦在夏天会开一种淡紫圈黄的花,像极了凤凰的尾翎。我会亲手摘采那最鲜美的,送给忆芸,并大声地对她说,“忆芸,长大后,我要你成为我的新娘,漂漂亮亮的新娘。
我和林海都爱着忆芸。虽然村子里一般不会有同村的人结婚,这习俗延续久远,但也没有特别的规定,只要不是同宗姓就行了。
明月渐升,月华如水,洒下一地的银辉。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不由地想起那些飘渺而动人的传说。在月光下走,跟着月儿走,夏虫的呤唱,欢悦而幸福,烟花在路上璨灿地绽放,在夜空中寂寞。前面便是戏楼,灯火通明,人声沸腾。
邻村一年会演出两次戏,每次七天,那日子,我们都盼望着,那戏场也是许多青年男女萌情热恋的地方。而我 ,就在离戏楼不远处的池塘边,第一次拥抱了忆芸,轻轻地,静静地拥抱着她,陪她看烟花,直到柳丝拂脸。那一次,我看到了林海的伤心,他惊慌逃离的落寞。
忆芸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们仨还是一如从前。但我和忆芸都知道,林海对忆芸的爱,他隐藏在眼眸中的深情。我们仨一起考上了县城的高中,而林海因成绩优秀,上了市的重点高中,我和忆芸同校。忆芸选择了音乐,我选择了体育,林海选择了理科。我们都各自努力着,奋斗着。
三
忆芸特喜欢那首《兵马俑》,常常在嘴里哼唱,那是“水宜生杯”获奖金曲。我常说:“丫头,你一个女孩子的,干嘛就喜欢上了这么豪迈悲壮的一首歌呢?”她每次数都会瞠着我,不满地说:“你为什么就不看,这首歌的作者也是女孩呢!”
高中的日子 ,宁静而祥和,在偶尔的吵吵闹闹中悄悄地流逝。我和忆芸,每天都得在六点钟起来,然后相约来到操场。她要练嗓音,而我要训练。我们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一起看朝阳初升,看落日沉去,看叶子怎样青了又黄,黄了又青。而有时,我们仨也会集集,谈谈家常和各自的生活。
离学校向北二百米左右,有一处文化古迹,三元塔公园。每天清晨八点钟前免费开放,成为附近的中老年人晨练健身的场所。里面有一座九层的砖塔,是宋朝时修建的,还有着一些明清时期的祠堂,陈列着这城市的图腾石狗和一些文物。八点钟过后,管理人员便会进行清场,景点也才会开放。不过,门票贼贵,要十块。
每次周末,我和忆芸就会过去。她常说我,就像那些石疙瘩,看似凶猛,其实温顺。我们会躲在隐蔽的角落,等管理人员清场后,再大摇大摆地走出,在各景点间闲逛。
登上高塔,风很大,清晨微湿的雾,打在脸上,清凉一片,放眼四望,便会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木质的栏杆上腐刻出历史斑驳的痕迹,锈迹斑斑的铁围栏摇摇欲断。一方是城里的建筑物,在晨雾里绰绰约约,一方是开阔的田野,一大片绿,一大片黄的,特别的怡目。我从背后轻轻搂着忆芸,并第一次亲吻着她,在她耳旁轻轻低语,“忆芸,你知道吗?在这里,嗯,就在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曾经有多个人上吊而死呢!”她猛踩我的脚,笑骂道:“你要死啦,在这种时候说这么恐怖的事,一点也不懂得浪漫。”“哈哈,这叫幽默,知不。”“幽你头啦,啊……
有时,我们也会沿着水果行,一直走,来到南湖边,脱下鞋,光着脚丫,就在那铺满鹅蛋石的小道上,携手同行。穿过马路,就看到了西湖公园和市一中,那时,忆芸也会略带羡慕地说,:“你瞧,那里都是一群讷呆的人的修行之处呢!”“那么,你是说林海也是讷呆人了喽。”“难道他不是吗?”“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那敢反对,我这就去告诉林海去。”“你敢!”忆芸格格的笑声,很是动听和让人怀念。
忆芸说,她不喜欢宋园,因为那里的人,都是可怜人。寇准是,苏轼是,苏辙是,秦纲是……就连题写碑文的文天祥也是。不过,我们喜欢那里的幽静和鲜艳的木兰花。我们会在状元生牌坊前散步,会在龙宫里虔诚地祈祷,会在平湖秋上观莲,在苏子亭里静坐,看着郭沫若的诗发呆……等来了木棉花的盛开。
四
天色不觉中暗了下来,傍晚到了,夜,也就不远了。房间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我的回忆的思绪。打开门,原来是忆芸来了,她身穿那件我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她的,白色连衣裙,安静地站在门外,脸色有点惨白,或许灯火问题吧,也许是我眼花了吧!
“忆芸,林海回来了吗?”
五
吴昊死了,他的家人在第二天发现了他的尸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房间里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则新闻。
2009年8月18日电,今日广东省雷州市南兴镇xx村三名高中毕业生在海滩上游玩时,突遇暴雨和涨潮,为了救彼此的生命,两名不幸遇难。幸存那名也因精神蹦溃而疯了。只会喃喃自语地说:“忆芸,林海回来了吗?”
忆芸,林海回来了吗?
2010年8月18日凌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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