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老邻居，八十六的宋婆婆回来了。

早晨开门，俊美就看见一个熟悉瘦弱身影，扶着走廊的栏杆站在那，平时常站在那。看上去她的背比以前更佝偻了，消瘦，颧骨更高了，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显得苍白。

“宋婆婆！你回来了？”老邻居俊美招呼着宋婆婆，好似久别的亲人。

宋婆婆转过头，停顿片刻，吃力的、喘着答应道：“嗯...！呣..呣。”

俊美还穿着睡衣，走到宋婆婆的门口。筒子楼一层有十户人家，但是大部分只是空着，或者客人临时居住。二楼的常住户就是俊美与宋婆婆。

她习惯的摸着宋婆婆的那双皮包骨的手，冰凉。

“啊！你冷吗？这手这么凉？”俊美吃惊的问。

“嗯..！”宋婆婆简单的回答。俊美趿拉着拖鞋，蹋、蹋的跑回去，取了一件自己的睡衣，管它大小肥瘦，就立刻给宋婆婆穿在身上。

“咯！咯！咯！宋婆婆你穿上长衫子像唱戏的。”俊美看着宋婆婆忍不住笑了起来。

“嗯！呣...管它呢！”宋婆婆答道。

俊美收拾完了，提着菜篮子上街买菜，从宋婆婆的门口经过，她还站在那。

“我上街去，你要买啥东西？”俊美问她。这是她的习惯，每次出门就会这样的问。

“呣...！呣！带几根叶子菜，十个鸡蛋，再买点蛋糕。”宋婆婆吩咐道。说着用她那只颤抖的手伸向自己的裤腰口袋，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裹着的钱。

宋婆婆的老头早年就死了。宋婆婆孤寡一人，没有生育。老头在世的时候，曾在自家的远房亲戚那里抱养一个儿子，后来孩子长大了，思念自己的亲生爹妈就回去了。

宋婆婆是个快乐的人，每月就只是老头单位给的两百元生活补助，平时老是听见她的笑语声，没听过她抱怨什么。有那好事的人，非得哪壶不开提那壶，　挖根刨须的问人家。

一个胖女人三角眼嬉笑的问：“宋婆婆！你说你当初为啥不自个生一个？男人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乖。”真是的，这不是废话吗？人家自己能生的话，还用的着你批准？

“那时候忙着挣钱来着。”宋婆婆理直气壮。

“这个臭小子!啊！狗日的没良心，要遭报应。”胖女人抱不平愤愤的。

“你可不要这么说啊！你也知道，谁的孩子谁不心疼？那个孩不想自己的亲妈？”宋婆婆不愿意了。

“真是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胖女人夹着三角眼一扭一扭的走了。

宋婆婆看着走远的胖女人，凹陷的眼眶里噙着的泪，终于滚了出来，扑簌簌的掉在地上。

俊美下班路过宋婆婆的门口，没见宋婆婆站在那，门虚掩着。

“宋婆婆！宋婆婆！”俊美习惯这样，没看见人就叫唤。

“嗳！叫唤啥呢？”宋婆婆的声音答道。

“(*^__^*)　嘻嘻……！我以为你不在。”俊美走进屋，用手在宋婆婆的脸上搓两下。

“你个死女娃子，讨嫌！又来收拾我！”宋婆婆嘴里说，嘴角上翘着。

“哎呀!我有点凉了，昨晚咳嗽一晚上，这下才睡了一下，这下好！你给我吵醒了。”宋婆婆接着说。

“嘿嘿！对不起嘛！你吃药了吗？”俊美问。

“那里!吃了不信。”宋婆婆指了指矮柜上的止咳糖浆。

“要吃消炎药。”俊美说着走出去了。一刻钟的时间，俊美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猴耳环消炎片，强力枇杷止咳露。

“来！宋婆婆！这个消炎片第一次吃五颗，多吃一颗，下次每次吃四颗，一天吃三次，记住啊！止咳枇杷露，临睡觉前喝一大口，试试看今晚还咳嗽不？”俊美跑出去买了药，仔细吩咐着药物的服法。

“嗯！要的！你个死女娃子，呣.....”

大清早，俊美推开门，吃一惊，宋婆婆站在门口。

“宋婆婆！你干啥着？吓我一跳！”俊美吵宋婆婆。

“呵呵！我早就起来了，昨晚睡得好!没有咳嗽。”宋婆婆来报信，接着又说：“我怕吵醒你，站在这里等你起来。”

“你说哈！死女！我每次咳嗽都是咳很久，吃了药呢？不信！你昨天给我的药吃了，她就信了，硬是没咳嗽了，我们俩娘母有缘。”宋婆婆说着点点头。

俊美看着宋婆婆的脸，听着她的心里话，心里很是舒服，愉快！只是微笑着又去揪宋婆婆的脸，宋婆婆一动不动，任她收拾。

“女！你出去给我买一碗凉面，不要辣椒，淡点，其它的作料都要。”宋婆婆又在使嘴。

“女！你出去回来的时候，都给我带一碗凉面。记到哈！”

俊美记住了宋婆婆的叮嘱，放在了心上，只要看见有凉面卖，都会给她带回来，宋婆婆每次如数将钱付清，绝不拉稀摆带。

宋婆婆已经八十六了，今年身体欠佳，农村的妹妹将她接去，说乡下空气好，吃的东西新鲜。不知为什么？居然昨晚又回来了。俊美又和以前一样，走过宋婆婆门口就叫唤一声。

俊美今天休息，早早出去买菜买肉，星期天朋友来家里。忽然听见“凉面！凉面”的吆喝声，她倒回去，买了一碗凉面，给宋婆婆带回来，她知道宋婆婆最喜欢吃凉面。

俊美左手提着一篮子菜，右手拿着一次性饭盒的凉面，走到宋婆婆的门口大声吆喝着：“宋婆婆!凉面哦！”门虚掩着，俊美将凉面放在门口的案上。

俊美没有听见宋婆婆的笑骂声，又倒回宋婆婆门口叫唤：“宋婆婆！宋婆婆！凉面给你买回来了”还是没有人答应，俊美心里纳闷？摄手摄脚的走进里屋，只见宋婆婆仰在床上，两条腿悬吊在床边耷拉着，下巴朝上，脸色灰暗。俊美胆怯的用手捅了一下宋婆婆的脸，没听见“死女娃子!”的笑骂声。俊美此刻想喊人，说宋婆婆死了，但是又不太相信。又弯下腰看看宋婆婆那仰起身子，露出的肚子，纹丝不动，心里一紧，慌忙跑了出去大声叫唤：“来人啊！你们来看看宋婆婆怎么啦？”她还是不想说那个字，不相信这是真的。

宋婆婆走了，俊美通知的一条龙殡葬服务队。

出殡时，俊美臂上带着青纱，手里拿着一摞那草黄的纸钱，一片片的飘舞着......一片片....

-全文完-